花不落从小就知道,他爹是个混球,在家作威作福,在外怂成狗,赚不了几个铜板,还老喜欢往赌场和窑子里跑,被街坊邻居打过骂过好几轮了,依旧死性不改。
娘亲是个温婉女子,学不会尖酸刻薄,只能忍气吞声。
她倒了八辈子血霉嫁给这样的丈夫,每每垂泪,总要告诫自己的孩子:“落儿呀落儿,长大以后你可千万不能像你的爹。”
年仅三岁的花不落深以为然,频频向天发誓,他以后绝对跟那不是男人的家伙反着长!
但老天爷却惯爱与他这样的小孩子开玩笑,承德五年,远在京城的皇帝突然驾崩,一堆穿盔带甲的侍卫排着队闯入他家,从脏兮兮的被窝里翻出他裸睡的亲爹,膝盖一跪,高声叫道:“万岁爷!”
气势震天,把他睡眼惺忪的亲爹吓得一个激灵,清醒后,脑子坏了似的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还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旁人:“我?万岁爷?!”
“对!您就是新的万岁爷!”一个公鸭嗓突然从一堆跪着的人里冒了出来,弯着九十度的腰,端着明黄色的龙袍,嘿嘿笑着跑到了他亲爹的脚边,无比谄媚道,“陛下,小的来服侍您换鞋!”
那场面,着实给花不落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以致于后来他听着街坊邻居人头落地的声音,都觉得不甚害怕。
毕竟,皇帝嘛,九族都诛得了,何谈一群曾经打骂过自己的百姓?
于是血流成河。
但好在他那不是人的亲爹还顾念着骨肉亲情,回宫后没两天,就册封了自己的发妻。
来自贫民窟的花不落摇身一变,成了大皇子,每天去找自己的娘亲,还得规规矩矩地行礼,叫一声“母后”,方能站起。
但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的娘亲得了安闲,再不用去操劳每日的家务;他的亲爹得了权,自此可以光明正大地睡女人,还不用忧心玩赌欠的钱。
而花不落呢,有了专门的教书老师——唐太傅,还有了一座独属于自己的宫殿,一车或晦涩或通俗或高雅或露骨的书。
坏就坏在,他继承了他亲爹的贪得无厌。
年龄愈长,对权势就愈发渴望。
作为嫡长子,花不落始终认为,他会是下一任的万岁爷。
可每当他向他亲爹提起立储一事,狗皇帝总说:“你想得美!”
对方坐在龙椅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训斥着:“你就不望着你老子长命万岁!”
挨训的花不落心想,但凡此刻他手里有把刀,他就捅死眼前这人。
反正,历史长河里,从不缺弑父上位的千古明君。
可狗皇帝才不怕亲儿子心中怎么想,甚至抓着花不落的下巴,仔细瞧了瞧他的脸,满脸嫌弃道:“哪里像是我的种。”
圆溜溜的大眼睛,挺鼻,粉唇,脸上还缀着婴儿肥,也就眉毛还见几分英气。
遗传了她娘的好皮相,就怕性格也唯唯诺诺。
但花不落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脾气。他将头一撇,挣开了狗皇帝的手,还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圈自己的下巴,将嫌恶明摆摆地挂在脸上。
狗皇帝见状,却也不恼,甚至哈哈大笑,最后竟笑得四仰八叉。
纯粹就一癫子,一看就活不过三十。花不落在心里恶评。
怕被传染上疯气,他转身就想走,不想狗皇帝笑到半中途竟停了下来,憋着口气,问了他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喂,你想不想修仙?”
花不落:“?”
“不想。”他的目标一直很单纯,“我只想当皇帝。”
“愚蠢!”听此回答,对方竟怒而拍桌,教育道,“修仙也可当皇帝!岂止是一国之君?而是天地间唯一的王!”
“……”
狗皇帝又犯疯病了。花不落心想。
一个连人都当不好的家伙,还想着长生,想着成仙,莫要笑掉他人大牙了。
花不落摇摇头,走出了殿门,只身去了他娘亲住的常默宫。
宫名是他爹取的,表面意思是叫人不要多嘴多舌,深层意思嘛,谁知道。
也就宫里的贫贵妃,爱琢磨这些牌匾的含义。
因为她爱贫嘴,被狗皇帝赐下这么一个讽刺味十足的封号。
但她的儿子却生得讨人喜欢,长得水灵灵的,就是不知从哪学来的甜言蜜语,败坏了花不落的好感。
果不其然,现在又在常默宫里见着了这小孩——三皇子,六岁半,不待在自己母妃身边,却窝在皇后怀里。
是来讨吃的,还是来讨玩的?
花不落对此见怪不怪,但唯独今日,一股莫名的直觉驱使他停住了脚,并迅速闪身躲到了树后。
探头观望,不一会儿,他竟见着一只白毛狐狸从花丛里蹿了出来,然后变作了他的模样!还坐在了他娘亲的身边!
“哥哥,这个好吃!”三皇子一无所察,手里拿着啃了半口的糖葫芦,递到白狐面前。
白狐凑近闻了闻,手一伸,将其挥开了。
他跟花不落一样,对这喜好吃甜食的小孩没多少好感。
三皇子热脸贴了冷屁股,顿时委屈得小嘴一瘪。
可皇后这次却破天荒地没有哄他。
“我要走了。”她忽然说,双目无神。
三皇子一愣,连表情都没来得及换,就感觉抱着自己的手松开了。
他被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皇后则站起身,毫不惊讶地看着不远处突然裂开的一条黑缝。
黑缝中伸出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拇指上还戴着一枚白玉戒指,似是在唤她过去。
皇后搭上了那只手,最后朝宫门的方向望了一眼,叹息着,对化成人形的白狐说:“落儿就拜托你了。”
语毕,她踏入黑缝之中,再看不见,而那白狐却摇身一变,幻作了她的样子,甚至抖了抖衣袖。
三皇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糖葫芦掉出了手心,直至假扮的皇后笑吟吟要将他抱起,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尖叫,哭着喊着,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常默宫。
幸亏皇后在此之前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和太监,否则日后,谁敢传是三皇子得了疯病?
花不落趁机悄悄溜走,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他也不过才十岁,如何知晓自己的娘亲究竟被拐去了哪里?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妖鬼神仙?
不信邪的花不落壮着胆子又转了回去,仗着此时人多,想要当场拆穿白狐的伪装,怎奈这妖演技着实可以,除了一些细微的神态、动作,其假扮的皇后几可乱真。
花不落若无其事地与之交谈了两句,只觉得越聊越心惊,越相处越担心未来,当晚于床上辗转反侧、思索良久,才终于在翌日清晨下定了决心,找到他爹,说他想要修仙。
狗皇帝竟也不问他态度转变的缘由,屏退殿内所有的侍从后,神神秘秘地取出一个匣子,捻出一颗黑乎乎的丹药,要求他当场咽下去。
花不落盯着那颗丹药,犹豫半刻,最终还是将心一横,咬牙将其吞入腹中。
丹药苦涩,在胃肠里就像一把火,烧得他忍不住攥紧胸口,双膝跪地,浑身颤栗,额上冷汗直流。
而递给他丹药的狗皇帝却翘着二郎腿坐在龙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苦苦忍受折磨的模样。
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花不落在心里狠狠骂道。
越是疼痛,他对于时间的感知反而越清晰。
每一秒都是煎熬,身体像是浸在不断鼓泡的热水里,直至将骨头都泡得酥烂,那股烧灼肺腑的疼痛感才有退去的迹象,而花不落已然瘫倒在地,只剩肌肉还在不自觉地痉挛。
他费力地抬起头,在近乎全黑下来的视野里,发现狗皇帝身边竟多站了一人——黑衣罩身,难辨样貌,声音却跟狗皇帝出奇地相似。
“你怎么把洗髓丹给他用了?!”
“不行吗?他可是你儿子!”
“他是你儿子。”
花不落听到狗皇帝的笑声。
“我是你的分身,咱俩的基因完全一样,我儿子不就是你儿子……”
可惜他未听清后面的话,意识昏沉,头一歪,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花不落躺在床上,窗外月光正盛。
黑衣罩身的男子站于屋中,不知看了他多久,见他终于睁眼,打趣似的评价了一句:“资质还不错。”
是啊,不错,至少活下来了。花不落心想。
他坐起身,问:“你是谁?”
男子:“你爹。”
花不落:“……”
男子呵笑道:“你在心里多骂我一句,我就少教你一道法术。”
花不落顿时骂出声:“神经病。”
男子:“……”
不愧是他儿子,还知道钻他话中的漏洞。
“说吧,你想学什么?”他好脾气地问。
花不落却反问道:“先说说你能教我什么?”
闻言,男子鼻子一翘,顿时自夸道:“那可多了去了!”
修仙无非剑、丹、符、器、音、灵六道,但他却在此基础上,开辟出了一条新路——魂道!
听起来像是混蛋。花不落心想。
但据男子所言,魂道的确很厉害,能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分离出来,民间俗称分身术。
奈何他兴致索然。
看狗皇帝那样子,就知道分身术不过尔尔。
不过,既然男子有心教,花不落便也出个耳朵听着。
总而言之,海纳百川,多学点总没坏处。
对此,狗皇帝喜闻乐见。
少了隔三差五提醒他立储的花不落的打扰,他整日更加游手好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修仙(已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