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年前那会儿,大央的开国皇帝商岐不知道被谁灌了**汤,忽然开始笃信修仙之法,招揽各地修士组成“仙门卫”巩固江山统治。
原本修仙门派和凡人朝政井水不犯河水,修士们一个个几百年的寿命,根本不屑于参加凡间这点破事,但皇家毕竟财大气粗,总有些修士摒弃不了凡尘的名与利禄,于是半只脚塌回凡尘加入“仙门卫”,为皇家差遣。
商家有了修士庇护,果然安稳百年,直到奉露元年,出了大事。
有正经修仙的门派,就一定有走邪路的魔修。
原本魔教们一直不成气候,正道六大门派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然而就在他们的不屑一顾中,魔教之中的花月教日渐壮大,更是从沈钦老爹那一辈开始忽然崛起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正道这时候再打压已经晚了,花月教已经占据了燕都的半边天,再后来沈钦继位花月教教主,曲成溪助阵,花月教迅速在几年内膨胀到了令人瞠目的境地。
然后奉露元年,新皇继位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花月教杀光了禁卫,攻进了皇宫,皇帝商明连夜逃到了河南洛阳。
被魔教逼得迁都的皇室,有史以来算是第一个了。
花月教顺其自然的占了燕都,教主沈钦的凶残可见一斑。
可出乎预料,这次曲成溪死了,所有人都以为沈钦会大开杀戒,可足足七天过去,沈钦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
……
万籁俱寂,秋风萧瑟,漆黑的夜幕中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从天际洒落在山顶。
曲成溪猛然睁开了眼睛。
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
曲成溪不慌不忙地动了动逐渐恢复知觉的手指,金银珠宝从指缝中滑落,发出叮当的脆响。
他无视那些宝贝,往旁边一摸,摸到了木头的质感——果然是在棺材里。
如他所料,沈钦舍不得把他火葬。
曲成溪哼笑一声,听不出什么感情。
如果药效发挥得正好,今天应该是他“死”后第七天了。
金丝楠木棺材,摸起来质量凑合,曲成溪还算满意,二话不说伸手一推棺材盖,忽然尘埃吹落了几颗,正好被他吸进鼻腔,呛得他一下子咳嗽起来:“咳咳咳!”
这一咳嗽可不好,嘴里一颗大珠子顺着嗓子眼就滚了下去,曲成溪呼吸一滞差点被噎死,一挺身坐起来,脑袋“哐!”的磕上了棺材板,登时眼冒金星地倒了回去。
“天杀的沈钦!”
轰!——
三百多斤的棺材板在怒骂声中像纸片一样被掀飞了出去,在山石岩壁上撞出一阵阵回响,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曲成溪收回手,喘息着趴在棺材边,抬手看着掌心里刚被自己吐出来的、散发着幽光的珠子。
“……”
娘的,差点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起死回生后被口含珠噎死的人。
曲成溪把那价值连城的珠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只觉得无语:“活着的时候做尽混蛋事,死了之后往我嘴里塞防腐珠有个屁用,难道还想对着我的尸体做什么吗?”
……卧槽,沈钦那个疯子,没准还真有可能。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大红色金丝锦纹云绸缎,银环首饰,奢华张扬,竟然还是他在沈钦面前服毒“自尽”时穿的那身大红嫁衣……好在还算完整。
曲成溪一阵恶寒,嫌弃地把珠子随手扔了。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趁月黑风高跑路。
不过这地儿,好像和原计划里想象的不太一样?
曲成溪揉着还麻木的小腿,环顾四周。
他安排得好好的,服下剧毒后假死,七天之后诈尸,从花月教祠堂后门溜出去,直接沿着小路出城。
可这里并不是花月教祠堂。
清冷的月光从头顶的洞穴的开口处倾泻下来,周围暗色的岩壁隐秘在月色中,棺材所处的地方像一座小岛,平静幽深的地下水在四周环绕着。
这是花月教后山的地洞啊!
无语,简直无语。
自己怎么也是花月教副教主,棺椁理应陈在后山宗祠里,接受八百教众吊唁才对,把他弄到这个隐蔽的犄角旮旯算怎么回事?故意不让他死得体面?
“切。”曲成溪根本无所谓,对沈钦的小人之心无比鄙夷,天大地大,从今往后山川湖海任他逍遥,以往那些费尽心思追索的,勾心斗角争夺的,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他余生的意义就是开开心心活着,怎么高兴怎么来。
去他妈的沈钦,去他妈的花月教。
曲成溪一掀婚服,单手撑棺材纵身跃出来,脑子里飞快规划好了几条新的逃跑路线,却忽然感觉的跳出来的那一瞬间脚下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扭头往棺材里探头一看,看见金银珠宝陪葬品上竟然躺着一只死了的雪貂!
如同晴天霹雳,曲成溪脑子里轰的一声,从脚底炸到头皮,沈钦竟然把自己养的灵宠杀了给自己陪葬了!
“香香!”曲成溪扑过去抓起貂抱在怀里,“我明明都让你这胖子自己逃走了,怎么还是被沈钦抓住了?”
曲成溪心痛得手指都在发抖,杀人的心都有了。沈钦这个丧心病狂的禽兽毁了自己还不够,还要毁掉自己的爱宠!
胖貂脑袋毫无生气向后仰去,软成了个诡异的角度,几乎贴到了脚后跟。
曲成溪眼眶瞬间红了,却忽然感觉手心里的尸体动了动。
那胖子打了个哈欠,吧唧了吧唧嘴,两只小短手一伸,一个仰卧起坐抬起脑袋。
曲成溪:“……”
胖貂和他大眼对小眼:“……?”
曲成溪一个脑瓜崩狠狠弹在了雪貂的脑袋上怒骂:““睡睡睡睡!!你个大耗子就知道睡!踩你身上都不醒!”
“吱吱吱!——”
刚睡醒的香香遭此无妄之灾简直一万个委屈,吱哇惨叫求饶,两只小爪子在胸前拼命拜,又凑过来一个劲儿的舔曲成溪的手指,往他身上蹭,贱兮兮地撒娇。
曲成溪被气得啼笑皆非,失而复得的心情当真难以形容。
灵宠极其有灵性,一旦认主,终生不负,即便他告诉香香去逃命,这小东西还是闻着味找了过来,在棺材底钻了个洞躺在了他身边。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一辈子不醒来,这小东西只怕也会和他一起长眠下去。
从他吃下假死药的时候,就断绝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本以为会自己孑然一生到生命的尽头,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他。
曲成溪胸口发热,摸了摸香香的脑袋:“等我稍微恢复一下,咱们就走。”
被喂了那么久的软骨散,再加上假死七天,他手脚都还有些发软。
将灵力从丹田运转周身,曲成溪扭着腰,估摸着再缓个一时半刻应该就能行动自如,揉着脖子看向距离地面十几米的洞口。
孤月挂在墨黑的天幕正中,月色清幽中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红。
曲成溪眉头一皱。红月当空,大凶之兆,今晚至少有百人左右的人命惨案。
怪了,怎么忽然出现这种天象?
燕北这些年还算安宁,上一次有这样大的凶兆,还是五年前天源教被灭门的前一天。
难道在他昏睡这短短七天里,燕北发生了什么大事?
“吱吱吱……”手心里的香香忽然站起来,凑近曲成溪的脸一阵悉悉索索。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曲成溪眼皮狂跳,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似乎摸到了一些滑腻的触感,他急忙到地下河处蹲下来一照。
平静如镜的水反射出他的倒影,那张本就魅惑得邪气外露的脸上,竟然被暗红的血画满了繁复的诡异咒文,从额头到下巴,如同妖冶的刺青!
曲成溪脸色骤变:“坏了!”
香香跳到他肩上,曲成溪双手结印,刹那间白光照亮了整个地洞。
方才隐没在月色朦胧下的四周石壁此时全都清晰的显露出了真面目,无数暗红色的咒文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整个墙面!
月色血红,诡谲翻涌,整个地洞的形状就像一个巨大的鸟笼,那些繁复诡异的咒文从四壁蜿蜒盘旋而下,从头顶的洞口一直延伸到最下方的地面,四面八方所有的咒文最终全部汇合到一个点——地洞正中心他的棺材!
“血笼截灵,挽生魂于奈何桥……”
岩壁上那些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繁复至极的咒文倒映在曲成溪深黑的瞳孔里,他苍白绝色的面容在血月下展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惊又复杂的神情。
怪不得沈钦要把自己从祠堂挪到这里,怪不得他要用防腐珠留住自己的肉身!
“沈钦这个疯子!”曲成溪简直出离愤怒了。
香香紧张又困惑:“吱吱!”
“这是个笼魂阵!”曲成溪急扑到水边,捧起一汪水就往脸上搓,“虽然我倾国倾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聪慧绝伦武功高强,他也不至于做到这种份上啊!”
香香:“吱???”
“沈钦想要以活人鲜血为祭,让我复活!……靠!”
洗不掉!
等到午夜十分,笼魂阵开启,阵法会在瞬间笼罩任意一片地界,可能是一个村子,可能是一座城,将地界内的喘气儿的生灵全部杀戮殆尽。
然后沈钦会把他们的鲜血抽取走,从地洞的高空洒落在他的棺材上,直到整个棺材都被鲜血覆满,激发咒术法阵,用血祭把他从阴曹地府拉回肉/身来!
古往今来,这方法因为太过伤天害理和复杂,且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只被使用不超过五次。
血月大凶,根本不是燕北要出事,而是即将有百人以上要为他而死!
沈钦这是真疯了!
搓洗的动作猛然停了下来,水珠顺着曲成溪苍白的面容滑落,他咬牙发狠的表情在血月的映照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和妖娆。
“呵。”下一秒那紧绷的神情忽得消散,化作一声冷笑。
任何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都是慌乱,而曲城溪不是正常人,越离奇越阴狠的咒法越能引起他的兴奋。
“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曲成溪秀丽漆黑的眸子在血月中似乎异常明亮,深处那跃跃欲试的疯狂和胜负欲。
刹那间,寒潭如霜,秋夜凛然,幽暗的洞底忽然毫无征兆的升起了盘旋的风,仿佛有深渊巨兽咆哮着苏醒,洞口处的天际都变了颜色。
曲成溪站起来,如瀑般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逐渐狂舞,妖艳狭长的眼眸流露出倨傲的光:“蠢货,今天我就叫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咒阵!”
下一秒,尖利的虎牙狠狠咬破了左手大拇指,曲成溪纵身飞起,带着鲜血的大拇指精准的按在了东南方岩壁咒法的阵眼上!
香香:吱吱吱吱吱吱……(论主人太自恋是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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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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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七日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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