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要租我铺子的小丫头?”
张娘子身着对襟织金袄,重紫斑斓的马面裙下露出缎蝶大红绣花鞋,一身打扮虽然艳丽,却更加衬得脸色虚浮,显有病容。
她轻咳几声:“你租铺子来干什么?”
柳月茹熬了一夜,此时她手里端着制好的月华流光裙,露出接待客户时的标准微笑。
她这点社畜的修养还是有的,面对客户就算再困再累也要精神饱满,拉满印象分。
“张娘子,我是想在城里开家裁缝铺,这是我昨晚做出来的新衣款式。张娘子可以看看喜不喜欢?”
张娘子一个眼神,她身边一身绿衣的丫鬟就将月华流光裙接了过去。
只见月华流光裙一路如同雪鳞入水,在光线下波光粼粼。细细看去,好似无数溢彩斑斓的碎片流淌一地,又蜻蜓点水般分崩离析。
柳月茹相信喜欢亮晶晶就如同恶龙守护宝藏是女人的天性,果然,张娘子本来斜斜倚在软榻上的身子微微直起,泛白的脸色也多了几分遇见爱物的红润。
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只觉得衣料触手柔软,又不似看上去这般清冷,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张娘子本来以为柳月茹只是一个乡野丫头,不懂得市价行情,才敢一开口就砍价三成,现在看来,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柳月茹观察着张娘子的脸色,心里朝自己比了个耶,看来这波稳了。
她放缓声音徐徐说道:“张娘子以为如何?”
“甚好,”张娘子又好似体力不支,微微靠回软榻,“确实有点本事。但是......”
柳月茹心下一跳,不知张娘子又要提出怎样的变故。
“让我进去,我肚里可怀着大郎君的长子,你们这样拦着我,万一害得我不小心跌跤,看大郎君不把你们全发卖了!”
院外忽然传来的声音娇滴滴的,尾调透着股不正经的风情。大抵也就那些男人才受得了如此做作的嗲音。
张娘子端庄的脸闪过一丝厌烦,绿衣丫鬟冲柳月茹福了福身子,轻声抱歉道:“柳姑娘见笑了,院外是我们老爷的徐姨娘,前些日子还把我们夫人气病了。”
柳月茹心下了然,张娘子是江南人,远嫁西蜀,虽然嫁妆富厚,却实打实地在这没什么密友至亲。
故而张大户要纳妾侍,也拦不住他。
“那我暂且回避吧,”这么说着,柳月茹极其知趣地将自己掩退到茱丝碧霞屏风后。
张娘子命人将那徐姨娘放了进来。
徐姨娘挺着个大肚子,一进来一眼就瞧见了榻案上的月华流光裙。
她眼尖,这一看就是好东西啊,徐姨娘仗着自己的身孕,妖妖娆娆地开口:“姐姐,大郎君说我体弱,好不容易怀上他的骨肉,这男胎却格外折腾,是故要你多照拂我。”
张娘子心知徐姨娘这是又瞧上了她屋里头的东西,她抬眸冷淡:“你院里缺什么吃的用的,我都一一叫人给你送过去。今日又闹腾什么?”
徐姨娘也确实不缺什么好东西,大郎君对她极好,基本是有求必应,只不过她比张娘子先有了身孕,想要一心多在张娘子跟前碍眼恶心她罢了。
好不容易将张娘子气病,若是真病死了,为着给这长子一个正经的名头,大郎君还会将她扶为正妻。到时候,这张娘子带过来的所有嫁妆,大郎君还会有不给她的道理?
徐姨娘轻掩罗帕,咯咯笑道:“姐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只不过孕中难受,想寻姐姐依靠。”
“我这还有客人,大夫都说你这胎得静养,有什么事,日后再提吧。”张娘子胸膛起伏了几下,感觉一口浊气郁结于心,实在恶心,“柳枝,送徐姨娘回院。”
柳枝迈前几步,却被徐姨娘的丫鬟挡住了去路。
“姐姐,妹妹本是听说姐姐病了,特意前来探望。可谁知,见了姐姐手边的这条罗裙,却是十分欢喜。”徐姨娘眼睛滴溜溜地往软榻上瞧,“姐姐现在病重,撑不起这裙子的十分颜色。若是我穿,必定光彩耀人,更能让大郎君展颜欢心。”
柳月茹听得啧啧摇头,一直听说古代嫡庶分明,规矩重的很,却没想到这徐姨娘胆大包天,张娘子又是个温和宜善的性子,看得出来是端正守礼的大家闺秀遇上贪得无厌的市井小妇,有理也掰扯不清。
张娘子看着眼前这张涂脂抹粉的脸,忍住想要撕破脸皮的冲动,按捺住性子说:“这条罗裙腰身纤瘦,你就算拿去也只能当个摆设。”
徐姨娘变了脸色,委委屈屈道:“姐姐这是嫌弃我为大郎君开枝散叶,容貌不如以往了?”
大郎君,大郎君,徐姨娘三句不离大郎君,张娘子听得头都有些作痛起来,她正想松口。
却听屏风后面少女响亮的一声“且慢。”
二人齐齐转了视线,柳月茹从屏风后慢慢踱出来,她先是十分恭敬地冲张娘子福了福身子,给足张娘子的威风,再昂头对徐姨娘说:“这月华流光裙若是张娘子想要,我必然是分毫不取,全当张娘子愿意给我降三成铺租的谢礼。但若是徐姨娘喜欢,想要横刀夺爱,我是要开门做生意的敞亮人,五百两,徐姨娘若是愿意给,我定双手奉上。”
五百两?!徐姨娘那双尖尖长长的狐狸眼都瞪圆了,她怎么不去抢?这摆明是故意刁难她!
居然敢在众人面前这么下她面子,来日若是让她抓到什么把柄,必然要千百倍地还回来。
徐姨娘气呼呼地白了柳月茹一眼:“你这黄毛丫头叫什么名字?口气倒是不小。”
柳月茹听着这声音倒是顺耳很多,之前故作魅惑的嗲声让她听得胃里翻江倒海,只想给徐姨娘来上这么一拳:哈罗,要爱你,我真的好怕!
柳月茹整了整衣襟,悍然正气道:“本人柳月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好,很好。”徐姨娘摆着臃肿的腰身,终于恶狠狠地走了。
徐姨娘一干人等一走,张娘子屋里的人都明显松了口气,柳月茹觉得没了那股呛人的脂粉味,空气都清新不少。
她抬头看向上首一言不发的张娘子,却发现张娘子眼含赞许,若说之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欣赏,现在就是姑娘摘下蒙面的纱,直晃晃的有些欣喜了。
张娘子喝了一口清茶顺气,对柳月茹说道:“你很聪明。”
柳月茹一点不带谦虚地承认道:“一般而已,我只是看不惯徐姨娘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派。夫人这般仁善大度,对她如此忍让,她却踩着夫人的脸面上位,没有这种道理。”
张娘子眉眼中的愁绪似是被这番取巧的话驱散了不少,她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出租铺子有条规矩。”
“知道,”柳月茹严肃语气,正色道,“奸恶歧途者,多惹是非者,一概不租。”
“的确如此,”张娘子点了点头,“我本也是想跟你说清楚这条规矩,你既然清楚,那就去立约签字吧。”
张娘子说完这番话,似是十分疲倦,绿色衣裳的柳枝就将柳月茹引去了另一旁的厢房,细细研墨写下租契。
柳月茹看着,这牛皮纸上的字清秀方正,措辞也是清楚明确,双方规定的责任和义务都清清楚楚地明确列出。
果然,大户人家身边的得力丫鬟,都是经过精心培训的,放出去给一般富庶人家当个正妻都绰绰有余。
“柳姑娘可否识字?”柳枝轻声细语地贴心道。
柳月茹在古代虽然算半个文盲,但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
她声音娇脆,比徐姨娘造作的勾人语音不知道自然了多少:“当然。”
柳月茹拿起毛笔,努力回忆小学时书法老师教过的三脚猫功夫,好像是要五指执笔、笔尖悬空。
柳枝一看柳月茹尚且不太纯熟的握笔姿势,但又发现她还算认字,就知道柳月茹平时疏通笔墨,大概是学了几天字却甚少练习。
柳月茹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终于有些脸红起来。她怕这签名别人看不懂,忍不住按住这两张契约,不好意思道:“我能再摁个指印吗?万一这签名认不出了还能有双重保险。”
“自然可以。”柳枝点点头,转身拿了印泥,心里倒是越发觉得柳月茹一点也不矫情,是个讨喜的性子。
契约一式三份,还有一份要送去官府存证。
柳月茹生怕这其中出了什么纰漏,便又和柳枝一同前去衙府。
等在门口的周婆看见柳月茹喜气洋洋地出来,便知道这事成了。
柳月茹省下了三成的铺租,便额外多给了周婆几十文,喜得周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坐在张家专门的马车上,虽然是给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准备的马车,但也还算宽敞。
柳枝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柳月茹怀里揣着热腾腾的契约,看见柳枝和张娘子一样眉眼带愁,便颇为尽心尽力地问道:“柳枝姑娘,是这契约有什么差错吗?”
柳枝面色愁苦,轻轻说:“我是觉得我们家娘子太过于善良慷慨,从江南带来的嫁妆大半都被娘子建了善堂,经营商铺又一味中正仁义,我怕再这样下去,要是坐吃山空可如何是好?”
蠢作者想要求收藏求评论啦。
路过的小天使们不要跑,沾些酱沾些糠再炸一炸,蠢作者都馋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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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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