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快雨捏紧泛白的指节,只觉后背一阵恶寒。
五十弦倒是提醒自己了。
虽说有存读档系统,她不再那么害怕死亡……但如果某天,一无所知的她走入一个必死的结局,无论怎样读档都躲避不了,又该如何?
这就相当于〈死档〉了吧?
冷意顺着冰凉的手脚肆意钻入,快雨咬住下唇。
五十弦唤她:“嗯……快雨?”
快雨眨眨眼。
她总是……习惯性向着最坏的事态做打算。
快雨再次在桌底调出菜单,暗暗提醒自己。
存档界面的七个空白档位已经占了三个。
为了不陷入穷途末路,至少需留有转圜的余地……要多多注意,不能让第一个存档被覆盖掉!
思考的同时,快雨意识到五十弦还看着自己,于是她不得不强笑道:“真是的,不要拿你的江湖话术来骗人啊?我可是会很容易相信的……”
“啊……”五十弦眼眸微睁,随即轻快道,“哇,这你都能猜到?”
快雨秒抬头:……?!
还有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他在模仿自己?绝对是吧?!
“啊哈哈……抱歉,看样子,好像吓到你了?”
五十弦干笑两声,转而道歉,态度十分诚恳,“其实本来在〈死局〉后,我应该跟一句‘但是不用担心,既然是我的雇主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快雨:……
五十弦目移:“结果没想到你突然更紧张更害怕了,肩膀也在颤抖……然后那一瞬间,我把我要说的话忘了。”
快雨觉得,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难看得精彩!
不然五十弦也不会一脸追悔莫及,夸张得就差在桌上给快雨磕两个响头:“对不起,下次不敢了,主人!”
快雨恼羞成怒:“滚。”
……
“那我真滚咯?”
五十弦对着坐在桌边的快雨挥挥手,又笑嘻嘻补充,“其实就是下去弄点夜宵啦,毕竟都和你一起坐到了后半夜,一会儿还会回来……”
快雨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死鱼眼盯在五十弦悻悻下垂的手上。
五十弦试探问了句:“你还会让我回来的吧,雇主?”
“……给你讲个故事。”
快雨深吸口气,绽开灿烂的笑容,“从前有个人很喜欢说话,中间忘了,最后他的老板觉得他太啰嗦,把他的钱扣完。于是,他打了半年白工。”
五十弦大惊失色:“好恐怖的故事!”
“而且他的老板居然还不按时按月发俸禄,简直骇人听闻!”
“……”这家伙,还真陪自己演上了。
快雨额角青筋都在跳,无奈至极,“好了好了,故事讲完了,快去快回。”
“记得关好门。”五十弦轻手轻脚离去,声音消失在外。
快雨从内侧搭上木栓,又坐回,打了个哈欠。
她知道五十弦装模作样地耍宝,是为了活跃气氛,缓解自己的紧张。
确实是非常有用的……与这样自来熟的人一唱一和地玩笑,快雨松弛了不少。
困意上涌,她闭上眼睛。
就这样度过一个平安的夜晚……
也挺好的。
快雨感觉自己似乎小睡了好一段时间,只是坐着打瞌睡太难受,老是不住上下点头。
正当她迷迷糊糊想着是不是能去床上小憩一会儿时,门口那边传来敲击。
“咚咚!”
快雨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回复:“五十弦?”
“是我。”门外那人答得理所当然,语带引诱,“能进来嘛?”
那是分明就是熟悉的声线,可其中含混太多若有似无的絮语杂音,愈集中精神只会愈发磨损。
“好,等会儿。”忍无可忍的快雨支起身,挪动木椅。椅子腿划过地板,擦出刺耳尖叫。
快雨打了个激灵,困意全散了。
她皱着眉心停在空寂的房间中央,犹豫半晌:“你刚刚……特地出去确认了吧,我们今晚的赌局,是谁赢了?”
对方已然迫不及待:“当然。我正想,和你说说呢,先让我进去!”
快雨手下用力,深吸口气,直接拆穿:“骗子!你连你出去干什么都忘了吗?”
“……我,没有骗你!”那人不断叩门,辅以执着地口头劝说,“我知道,你一个人,很害怕,我会陪你呀!”
然而,注意到快雨根本无动于衷,那头低沉的声线便一下子拉得锐利而愤怒:“我说,放我进去!放我进去!!难道,你以为,这扇门,拦得住我?!”
快雨吞咽唾沫,浑身僵硬。
这绝对就是上一次击杀自己的女鬼,她不会听错的。
脆弱的木门随震悚的力道几度扭曲,不知道哪一刻就是它彻底破碎之时。
快雨颤巍巍将窗户开得更大,她想就这么从二楼一跃而下。
反正又摔不死,没事的。总比被女鬼挖眼睛好!
快雨好容易哄着自己将一只脚放上窗沿,刚准备一狠心一咬牙时,底下那片暗黑色的雾霾中,竟亮起对对贪婪的血光。
丑陋的恶鬼们一时间竟都被楼上的快雨吸引了注意,纷纷伸出长毛的手臂,高举利爪亮出獠牙。
像在为快雨的英勇献身而欢呼雀跃。
快雨可就一点儿都不开心了。
她额角冒汗,顿时缩回来,还反手取下支撑用的叉杆,把窗户牢牢关死。
“咔咔!”木门处,传来阵阵崩裂。
已经没时间了!
快雨环视一圈,破罐子破摔拖来木椅。
天杀的,跟你拼了!!
“砰!!!”
门被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一袭素白的女子顶着遮脸的长发,轻飘飘迈进房间。
快雨抓住椅子腿,在女鬼俯身伸头的档口,卯足劲儿扔过去。
女鬼衣服颜色在黑夜里分外亮眼,令她瞄得很准;对女鬼怀在心头的恨意,让她下手极狠;迫切逃离此地的渴望,推她如风行动。
快雨三步并作两步,再抄起叉杆,急急朝女鬼的脸刺去。
女鬼才挡下椅子,木块残屑飞溅。
下一息,叉杆正正好捅入左边眼窝。
皮肉下沉,反斥的阻力不断加大,铁锈的腥臭味道抚过脸颊,快雨不禁心如擂鼓。
但很快,她咬着牙继续用力,加深了这个出其不意的进攻。
游戏可以输,但你必须死!
“唔啊啊啊啊啊!”
女鬼的指甲撕扯过来,野兽般凶光毕露,“我要,剥下,你的皮!!”
快雨火速避开,又一把抡起叉杆,给晕头转向的女鬼结结实实来了一棍子,紧接着一脚踢在腰腹,直接给对方踹了出去。
快雨硬着头皮紧跟而上。
然而,穿行于走廊上,许许多多的声音涌入耳朵——尖啸、哀嚎、还有木块与血肉撕裂的杂乱无章,瓢泼大雨般兜头淋了个透。
明明她在屋中听得……外面万籁俱寂。
究竟为什么……?
快雨站在走廊上眺望下去。
略一低头,就能看见拥挤喧嚣的一楼厅堂正中立着个鲜艳的人影——
那被快雨赞叹的漂亮手指,此刻紧扣着一个浸血的脑袋。那长而光泽的发辫,轻俏扫过两具尸体的上空。
成群结队的恶鬼围堵三面,伏在墙边,仍不甘心地将他团团包围。
快雨睁大眼睛。
现在她实实在在踩在吱呀作响的木板上,却有种如坠云雾的错觉。
叆叇当啷一声砸落。
那张夺人心魄的面容居然还有闲心转向这里,看到快雨的惊愕,冷冰冰的杀意顿时转为明媚的亲切。
“我都布下了隔音咒,没想到还是吵到你了?”
他眼尾下颌沾染了粘稠的赭色?,悚然的温柔随之不断攀升,“好吧,我坦白,我其实是想偷偷把鬼处理了,赚赌约金来着,哈哈……”
快雨打了个哆嗦。
可又发现他杀的全是非人外貌的可怖鬼怪,于是快雨结结巴巴打算解释目前自己的困境:“……五、五十弦,我……!”
蓦地,浑浊的气流竟从身后席卷而来,直戳脊骨。
快雨屏住呼吸,喉头一哽。
完蛋,光顾着五十弦,忘记补刀了!
五十弦却已了然:“哦,原来是有漏网之鱼,跑去打扰我的雇主了。”
他一甩空置的手掌,两张黑底描红的符纸便如箭离弦,准确无误钉进女鬼的前额与右眼。
女鬼动弹不得。
帮她料理完威胁,五十弦安抚般扬起笑脸:“好啦,没事了!”
这一刻,管五十弦手上沾了多少血,在快雨眼里,他简直就是神!
快雨微微张嘴,鼻头一酸。
在这个令人生厌的世界,她似乎终于产生了一丝安心感。
而现在,她仿若溺水者,想要紧紧抓住那根诞生安心感的稻草。
想到就去做。
少女迈开脚步,跨过楼梯,甚至不顾虎视眈眈的恶鬼,奔向那唯一鲜活、鲜明的生命。
陌生的温度扑了满怀。
五十弦撇下头颅,怔愣地接住她。
手足无措。
啊,已经太久……他太久没有这样触碰一个正常温暖的人体了。
隔着衣衫布料鼓动的每一次脉搏,仿佛小虫一记又一记的啃咬,异样的感触游走全身。
“怎么?”五十弦更温声细语,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着照顾对方的情绪,“……害怕了吗?”
恶鬼的包围圈愈发缩小。
“是啊,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快雨揪住他的腰带,泪流满面,像哀求又似命令,“五十弦,你……杀他们!”
“快点把他们都杀了!!”
显而易见,快雨濒临崩溃。
她现在不想再思考,该怎么脱离如此地狱的场景;亦没想过,五十弦势单力薄,能否真的清剿这个怪物的巢穴。
随便吧,反正这么多恶鬼注定是逃不过,死了就读档!
快雨的嘴角缓缓上扬,扯出一个弧度。
“哈哈……好。”五十弦看着她的神情,从喉间吐出深深的气音,那眸底徐徐扭转浓稠的墨。
五十弦的一只手箍紧快雨的肩膀,让她仅能面对自己。
“失礼了。”
他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待会儿雇主你什么都不要看。就这样原地站着,耐心等我一会儿,好吗?”
都说到这份上,快雨还能拒绝吗?
她闷闷点头,旋即,捂住眼睛。
视野彻底陷入黑色的那一瞬,诡异的嘈杂絮语瞬间充斥耳畔,整个世界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徒留衣角翻飞、发丝撩动的感受,还能让她拥有一种正处平静中心点的错觉。
因为周身所围,皆是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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