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昭盯着这个丫鬟，黑黝黝的，长得比较粗壮，身上穿的衣裳已经洗得发白，她紧张地低下了头，牙齿将下唇死死地咬住，双手也正紧紧地拽着衣角，试图逃避周围看过来的目光。
“你胡说！”邓明听罢立马起身，冲到了那丫鬟的面前与她对峙，“慧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这样害我！”
傅玉昭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听他们两个争辩。
那名叫慧云的丫鬟突然大着胆子，头一梗，大声说道：“我就是看见了！上个月初八，我正好休假，去街上买杂货的时候看到你和锦绣坊的廖掌柜在北街的茶馆里喝茶。”
邓掌柜愣神片刻，似在思索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过了许久，他一拍脑袋便开始摆手。
“我想起来了！上个月我确实去过一趟北街，但那是因为清远侯府的世子妃预定了云锦，我去给送货的。”
傅玉昭对着宝珠示意，宝珠当即给那个叫慧云的丫鬟递上了一百两银子。她继续淡淡道：“还有人能提供吗？有详细一点的，我不仅赏银百两，云锦楼的掌柜也可由他担任。”
邓明急了，连忙往前迈了一步，躬身道：“东家，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啊东家！”
大家见着慧云这样三言两语便得了这般赏赐，眼睛都火热起来，一时间有两三个人都上前开始攀咬邓掌柜。
“我也瞧见了！上次我看见邓掌柜往那锦绣坊的方向走去，肯定是去里面找那个廖掌柜了。”
“我一直觉得邓掌柜不对劲，每次打烊了他都是最后一个走，肯定是偷偷把云锦拿去锦绣坊了。”
“我也作证，我看到邓掌柜上周在后院偷偷给了福来一袋银子，肯定是锦绣坊给的赃款！”
一时间众口铄金，邓明惊讶地看着这些他曾经信任的伙计，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福来，听到最后一人提到他名字，脸上有了一丝羞红，愤恨道：“你胡说！邓掌柜是看我可怜，借我银两让我拿去我娘买药的！”
“谁知道是不是借你的，我觉得就是你们两个偷拿了店里的云锦，拿去卖给锦绣坊了。”那人轻蔑地说道。
福来气说不出话，只能愤怒地指着那人：“你......你......”
“都安静。”傅玉昭见场面有些混乱，喊了一声，“还有人要作证吗？”
剩下的人都低着头不出声了。
邓明和福来平时为人还算不错，尤其是邓掌柜，平日里对他们都照顾有加，今天虽听东家这么一说，但他们潜意识里还是愿意相信两人的。
傅玉昭见没有人再出来发表言论了，便拍拍手站立起身。
她走到邓明面前，行了一礼。
“抱歉，为了抓出店里的内贼，只能让邓掌柜的受委屈了。”
邓明听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刚还噙在眼眶里的泪水落了下来，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我就知道东家肯定会相信我的！”
刚刚争先恐后举报的几人听到此话，立马便跟焉了的鹌鹑，低头不敢再吭声。
傅玉昭略过这几个人，径直地走到了慧云面前：“慧云是吧。”
慧云缩着手，全然没有刚刚得了赏银的兴奋。
傅玉昭面色一沉，呵斥道：“你说你上月初八休假，那为何又会出现在我们的纺织坊里？”
慧云一听，慌了神，“我......我......”她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最后硬着头皮说道：“是我记错了！东家是我记错了，好像那天是初七还是初六！”
傅玉昭将手一挥：“来人，慧云偷盗云锦楼的机密配方，押她去京兆府见官。”
慧云这会儿是真的急了，她连忙跪下磕头，嘴里大喊：“我没有！东家我没有！”
“还不承认？”傅玉昭慢慢逼近，“你一个月月钱只有六钱，你告诉我，你上哪儿来的钱买你头上这只金钗？”
慧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上的发钗，今天她本来告假在家里，听到邓掌柜派人来的通知后便急匆匆赶过来，金钗竟忘记拿下来了。
她面色苍白，却还在狡辩：“这是......这是我娘给我买的。对，我娘买给我，准备给我当嫁妆的。”
“是吗。”傅玉昭唇角微扬，盯着她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眸色一沉，冷声道：“上周你又去了好几趟纺织坊，这次想必是想窃取云霓裳的制法吧？”她冷笑了一声，“可惜了，你以为你偷到了云霓裳的做法是吗，但那是我故意让你偷的。”
傅玉昭走回了刚刚的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坐了下去，“同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再次发生呢，你说，到时候锦绣坊的云霓裳出现大量瑕疵卖不出去，他们会找谁的麻烦呢？”
慧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顾不得形象，双手并用爬到了傅玉昭的脚边，惊恐地乞求：“东家，我不是故意的，东家饶我一命。”
傅玉昭厌恶地看着地上鼻涕眼泪直流的人。
她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但凡她刚刚不故意陷害邓明，并且在问她的第一句时便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她都会考虑放她一马。
还没等她开口，福来便冲上来把慧云给拖了下去。
“我让你冤枉邓掌柜！我让你偷店里的东西！”
傅玉昭这才敛了神色，对着邓明轻声说道：“邓掌柜，今日迫不得已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她转头，宝珠立刻捧着个盒子过来。
“这里有五百两银子，是我对你的补偿，和近日来你辛苦的奖金。”
邓明摇头拒绝，“东家愿意这般信任我，已经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了，这银子我不能要。”
傅玉昭轻笑了一声，“拿着吧，你知道我的脾气。不能平白让你受这份委屈。”
邓明闻言“欸”了一声，把盒子抱在怀里，又落了几滴泪水。
傅玉昭满意地点头，又道：“刚刚那出戏，你也应该明白了，这铺子里谁对你是真心，谁又是假意，你是掌柜的，所有人事安排都由你来决定。”
这话，意思就是让邓明自个儿去清理那些墙头草和不明是非贪图利益的小人了。邓明点头应下，转头用衣袖又擦了擦红着的眼眶。
傅玉昭：“让福来来当掌柜我也是认真的，刚刚你也能看到，这孩子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邓明惊讶：“东家，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傅玉昭打断了，“我的意思不是不要你。”
她看了一眼刚刚慧云被拖走的地方，随即说道：“我想用不了多久，锦绣坊便要关门了，到时候你出面去盘下来，届时两家店都由你总负责。”
“你一个人当两家店的掌柜恐怕有些劳累，你再培养一个人当掌柜，帮你分担分担。”傅玉昭又补充道，“当然，你的工钱我们到时候也要再商量着再涨一涨。”
邓明立马拱手行了一礼，心潮澎湃道：“多谢东家。”
“剩下的，便由你自己处理吧。”
傅玉昭打了个哈欠，在这坐了一下午，有点乏了。
她招呼了宝珠一声，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
谢府。
傅玉昭回府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刚下马车，便见着胖管家大老远跑过来相迎。
傅玉昭挑了挑眉，难不成又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的？
胖管家眯着眼笑道，“夫人回来啦！一路上可累坏了吧？”他提着个灯笼，贴心地在前面带路，“夫人这边小心点路，殿下正在屋里等你用膳呢。”
傅玉昭走在新铺的青石砖上，草木浮动，鼻尖有一股清新的味道。比前她嫁进来前，三步一荒草，五步一枯树的场景，确实舒心了许多。
就是还差些路灯，省得下次这个胖管家在耳边絮絮叨叨。
得抓紧排上行程。
傅玉昭一路上思索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屋子外头，透过窗户瞧去，烛光映出的人影身姿挺拔，若隐若现。
她站立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
胖管家见她伫立不动了，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急了，在旁边提醒道：“夫人，怎么不进去呀？”
哎，胖管家真是不懂情趣。
傅玉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推门而入，谢昀正放下书活动筋骨。
正好伸了个懒腰，衣带松松垮垮地掉了下来，领口露出半截白嫩的肌肤。
......
胖管家非常有眼力见地说道：“老奴想起来后院还有点事情没处理，便先告退了。”
天地良心，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主子满脸通红，他该不会被灭口吧！
傅玉昭带上了门，眼睛从上到下将谢昀扫过，目光停在了他的腰间。
谢昀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顿时面目羞红，轻咳了一声，“你在看什么！”
傅玉昭捂住嘴笑了声，“我只是觉得夫君真可怜，堂堂一个皇子，荷包都是扁的。”
谢昀听罢，刚刚羞红的神色恢复了一点，赞同地说道：“确实穷。”
幸好，是他多想了。
傅玉昭看着他脸上青白交加的神情变化，心道：还真是纯情。
谢昀将衣服重新穿戴整齐，端坐下来询问道：“崔家的事情了了？”
傅玉昭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差不多了，但是我还是有点生气。”
“哦？那夫......夫人准备如何？”
谢昀咬住了舌根，终于把舌头捋直，将这个正儿八经的称呼喊了出来。
他耳根微微发烫，也不知道为何眼前的人一口一个夫君喊得极其自然。
傅玉昭听完却没有不好意思，她哪知道谢昀心里的小九九。于她而言不就一个称呼罢了，她在现代的时候，看到那些小姑娘对着长得好看的男明星都是一口一个老公么么哒。
她面色一沉，拍了一下桌子，道：“我得报仇！”
谢昀沉默了一瞬，正斟酌该如何开口。
傅玉昭忽然就摁住了谢昀的肩膀，扯着他的衣袖，认真地问道：“你会帮我吗？”
谢昀看着她轻颤的睫毛，突然想起了那天他揭开盖头后，她的长睫也是这般像蝴蝶一样扇动，他下意识就应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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