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竖从未感到如此挫败。
虽然生活对他来说已经很不留情面,但没想到的更苦的日子还没到来。
“我们分手吧,过完年都二十六,你还是这么唯唯诺诺,一事无成。我们结婚你连五万彩礼都出不起,我们在一起就没有未来。”
“好聚好散,祝你幸福。”
甚至连爱情的结束都不是以面对面的形式,他只是被单方面通知。
我有什么选择。
林竖再次在心底自嘲,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二十五年,不讨喜惹人厌烦,好像所有人看他身上都带着致命的病菌,离他远远的。
他已经尽力蜷缩着身子,在夹缝中生存,好像所有的苦难却抽丝剥茧找到他,一点不放过。
林竖看着微信界面,脑子却在放空,他和秦琴是大学认识的,两人毕业那年在一起,如今已经四年,秦琴提过两次结婚,想早点要小孩。
他何尝不想,可是家里是农村家庭,只有母亲一人还在偏远的农村种地,父亲在他年幼时就跑的不知所踪。
在母亲眼里走出大山成为村里第一个本科生的他,殊不知自己的孩子只是社会里一粒不起眼的尘埃,艰难喘息,毫无立足之地。
他带秦琴回村里过一次,秦琴含蓄内敛、知书达理,职业还是音乐老师,母亲双手交叠握着她的手直点头,说你们好好过日子。
他知道母亲对秦琴很满意,可他却开不了口向满脸沟壑、瘦小薄弱的母亲要五万块钱。
他说不出口。
“再等一等我,秦琴,我尽量攒钱,一定能给你想要的生活。”他每次都这样安抚秦琴。
在给秦琴画饼的同时,也在麻痹自己。
能攒多少钱呢,晋升机会轮不到自己,福利奖金自己也被排除在外。
在公司,他从来都是多劳多得世俗原则的局外人。
可他不敢叫委屈,因为他的上司会用愤怒的口气让他明白他什么都不会得到。
除了一顿狗血淋头的谩骂。
思绪回来,林竖甩了甩脑,像是回过神,犹犹豫豫,在微信对话框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落下五个字:“好,祝你幸福[鲜花]。”
青春喂了狗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林竖沉默,叹了口气,手指在自己的头像点了两下,界面跳出“我拍了拍自己,说出一句‘我有什么选择’”。
我有什么选择,是林竖的口头禅。林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选择的人,甚至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选择。
命运早已被注定。
性格、背景、智力、身高种种,那些在生命中占据最重要地位的东西,从降临到这个世界一开始就被注定。命运的轨迹大差不差,突破阶级难如登天。
他认为自己没有选择,像是对世俗毫无力度的反抗,像服从世界安排的躺平,像不断给沮丧的自己安抚,这不是他的错,他改变不了,只能调整心态。
到了公司,他像一个透明人穿过同事们的工位,即便是中间隔着站立的林竖,两个人还能聊得火热。
但就是不屑给林竖一个眼神,不愿意和他说一个字,哪怕是:你挡着我们了,让让。
才坐下,林竖刚刚准备收拾桌面。一大早来,昨晚深夜下班前清理整洁的桌面就被堆上了各种报表和文件,不知道谁放的,估计谁都在放。
“林竖,经理找你。”
林竖回过头,背后已经没有人影,林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幻听。
没理会刚刚的声音,林竖继续整理桌面的材料,分门别类,得快点做,不然今天晚上12点下不了班。
“林竖,蔡经理找你!”沉浸在整理资料的林竖吓得手一抖,文件掉到地面。
哦,蔡经理找我,那我得去。林竖弯腰捡起,起身离座。
背后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这人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啦?”
“你别这么说,他要是听见了怎么办。”
“刚刚白宇跟他说话他不就没听见,哎呀你别怕,他听到了又怎么样!”
“你说,蔡经理找他有什么事啊?”
“嗤,找他的事儿,能是好事?”
林竖心里清楚,好事轮不到他,心里已经做好准备,深吸一口气。
敲了门三下,里面无人回应。
林竖轻轻推开门,一个文件夹从空中划过,直奔他的脑门。
“嘶。”林竖弯着身体,眼睛紧闭,额头传来皮肤破裂的疼痛,双手下意识捂住的地方还有带着湿润的触感。
他流血了。
他看着自己鲜红的掌心。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你他妈放我出去,我要跟那个龟孙儿拼了。还敢对老子动手,老子要把他皮刮了挂裤腰带上!
不,不要,不可以!
他不要被当成异类,他可以忍,他还能忍。
林竖瞳孔的晃动逐渐归于平静,整个人垂着头,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也不管额头的伤口,血一滴一滴砸在文件夹蓝色的塑封壳上。
“经理,借用您一张纸。”
没管经理回复,林竖从桌面抽出两张纸巾,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将封面的血迹擦干净,只是擦干了又滴,滴了再擦。
头顶上传来声音,语气里隐忍怒气:“别擦了!那只是小问题,你看看你做的预算,犯这么大一个错误,你知道你给公司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这次我们投标失败你赔得起!?”
林竖很想说做预算根本不是他的工作范围,那是财务部的职责。
那天,财务部的小黄下班忙着要跟女朋友约会,把资料丢在林竖桌上转身就走,末了还说蔡经理第二天就要看到。
那天晚上林竖看着完全不熟悉的工作领域开始现学现用,熬到深夜,很多不懂的地方他打电话问小黄,结果人电话都不接。
第二天,小黄请假,林竖将预算报表交给蔡经理。
“我只是做产品编辑…”
林竖微弱的自尊还是想要再反驳一下,这并不是他的错,是小黄的不负责,为什么要他买单。
“你就说这是不是你做的?”经理直接打断林竖的话,眉头一横,表情十分不耐烦。
他作为领导,人事怎么进行权责分工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甚至连公司里面的员工脸都没人全,公司人员流动,他才懒得费心思花在认识不重要的人身上,比如眼前的林竖。
他只看结果!
“是…”预算确实是经林竖的手笔,他没法反驳,主动还是被迫,经理完全不理会。
“给我拿下去改!改到我满意为止,还有,你叫林竖是吧?”
“你半年度绩效奖金,没了。”
入职三个月,林竖半分钱工资没收到,上个月还被自愿捐了水滴筹。
林竖交完入职材料后,小心翼翼等了两个月,终于鼓起勇气问财务部小黄什么时候发工资。
“名额还没下来,你先等着吧。放心,工资不会少你的。”
这意思就是:能发,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
没过两天,林竖没等到自己工资卡上的收入变动,倒是等来了产品编辑部蔡景发蔡经理在工作小组群里发的水滴筹链接。
下面附上蔡经理的一段话:请大家踊跃捐款,并将截屏发至群里面!
没过五秒,下面跟起一连串捐款截图,三百五百的都有,最低都是一百。
林竖心里咯噔一下,今天平静的心情再次跌入低谷。
上一次开心是什么时候?
他记忆里好像再翻找不出,上班后,整天全是被各部门的琐事,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裹挟。以前还能静下心看完一本书的自己,现在翻开书就开始困。
面无表情点开水滴筹的详情界面,求助者也姓蔡,病情诊断:阑尾炎。
哦,那确实是挺困难的,他记得自己两年前割阑尾可是花了在工厂辛辛苦苦拎螺丝攒了半年的工资。
看他们的截图,好像最低都是100块,我可以捐5块吗?林竖看着银行卡里的三位数余额,顿时陷入沉默。
他知道,捐和不捐是两回事,捐多和捐少又是两回事。
他不想在员工里太突出,又得结合实际情况。
输了六位数密码,一百块钱,没了。
林竖看着面前大腹便便,印着两个重叠G的皮带把肚皮勒出痕迹,还比他矮半个头的经理。
想着自己上上周还给他家亲戚割阑尾资助了一百块钱,心里越想越委屈。
他带着胆怯和微不可察的不满对面前的男人支支吾吾:“我工作三个月了,还没发工资。”
面前的男人眯起眼睛:“啊?你说什么?还不快去改!下周前我就要看到方案!”
林竖没再说话,拿起文件,捂着额头向外面的洗手间走去。
出门前还贴心地将门带了过去。
在厕所简单用纸巾和酒精处理了下,总算没再滴血,回到工位上,林竖将手里的文件随意摆放在一个角落,开始工作。
周围的同事看到他头上显眼拙劣的包扎,白色的纸上面还微微渗透出血迹,急忙移开眼睛,讳莫如深。
原生家庭对小孩的影响很大,父母性格对孩子性格的塑造更为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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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在阴暗爬行的日子里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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