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聊尘赶到的时候，文字散一地，缠绕流动，像流沙一样，慢慢吞噬掉穆雪整个人。
黑黢黢一团滚来滚去，身体撞到书架、桌椅，和其他人。
她挣扎越狠，缠绕地越紧。
方湘和王渺退到远处，肖异翻找书本，努力用白纸吸附文字，但是杯水车薪，“不够，压根不够。”
肖异急得都哭了，道：“穆雪，没事的，我能救你的！”
藉聊尘看着地上的黑黢黢发出惨叫，实在不忍，用书呼扇出一片薄弱地，道：“把手给我！”
半响，密麻文字里探出肉色的手，藉聊尘伸手去抓，眼瞅着要抓住，却再次被上面的文字覆盖，仅仅碰到指尖。
就差一点。这个怪物伤害性不大，重在数量之多，很烦人。
藉聊尘心想，“一个个去解决真的很麻烦，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全部捕获就好了。”灵光一闪，他想到住在自己身体里的人，想到不久前救下自己。
藉聊尘没招，他肯定有招。藉聊尘跑到长桌边，双手一推，狠狠地倒向地面，穆雪身上的文字被转移注意力，飞向他身上。
肖异惊了，道：“程哥！”
藉聊尘对空气发脾气，道：“你还不出现吗！”
没有回答，依然静默。
藉聊尘望向汹涌而来的文字，有些失望地叹气。
整整二十多年，体内的人都没说过话，怎么可能现在会开口。藉聊尘常常会怀疑，这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但曾经发生过的行为又不大可能是自己做的，藉聊尘等的不耐烦了。张开双臂放弃抵抗，打算任由文字啃噬。
皮肤发红刺痛，手背血管突突跳起。耳边传来穆雪可怜的声音：“程哥，你会死的——”
藉聊尘闭上眼，身上忽然多了些许重量。
文字潮即将倾覆。脑子里突然响起冷冽男声，似乎对他擅自伤害自己的行为十分不悦，“我只救你。”
话音一出，某种气场倏地散开，时间霎时凝滞不前。
他立刻睁开眼，面前是定在半空中的文字流星，尾巴还没拖拽干净，留有余点在肖异身旁。
肖异保持身体前倾的姿势，王渺躲在书架后，方湘则抱臂看穆雪。似乎是以藉聊尘为原点，周围几人都被按下暂停键，动作表情固定在上一秒。
那个冷淡的声音道：“现在，你想我怎么做呢？”
藉聊尘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心情明显变好，道：“让它哪来回哪去。”
声音答：“如你所愿。”
片刻，他低头去看，手里多了笔记本。
笔记本展开空白的一页，有引力般，把他周围文字都吸纳进去。
没有遗漏文字后，笔记本自动合上。
藉聊尘抚摸笔记本外壳，和他本人头发如出一辙，是彩虹色。这是他从小就在用的，主要用来记录各种怪事。
他庆幸地想，“你果然是真实存在的。”
时间恢复正常行走。
方湘道：“那些怪物都消失了？”
肖异也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藉聊尘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走向穆雪时，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两道不太对劲的视线。
他查看穆雪伤势，身上坑坑洼洼全是针眼。抬起她手臂，掀开袖子，外表来看没有残留的黑色文字。
穆雪面色苍白，道：“程哥，对不起，我差点害了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
藉聊尘却道：“没事，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解药。”
藉聊尘发现她没什么大碍，起身扫到窗户外，天色变亮了。
入目是一片养眼的绿色，好像是一座花园。
他向前走，身后有人拉住他袖子。藉聊尘回头，穆雪嘴唇乌青，嗫嚅道：“程哥，你怎么会手语？”
那是危机时为了让她安定下来，比划的两个手部动作。藉聊尘想起穆雪先前讲自己外婆听不到，他就猜想她大抵是会手语的。
但他没有这样说，而是想到那个声音，道：“我家也有不爱说话的人。”
他试过和七七各种交流方式，最终发现只有对着镜子，七七会用手语和他交流一些闲话。自然而然学会手语。
穆雪道：“这样啊。程哥你突然变得好温柔，感觉你很开心的样子。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的爱人吗？”
爱人吗？藉聊尘垂下眼睫，鸦羽一样的睫毛在脸上投放一小块阴影。
他道：“现在还不是。”
肖异过来搭上他肩膀，调侃道：“想不到程哥你还有对象啊？也是，你长的这么帅，应该不愁的。和我说说，那人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藉聊尘道：“他叫七七，长的……别八卦，题还答不答了。”说完，耸肩把他手移下来。
七七这个名字，是他随手起的小名。对方从没在日常出现过，所以他不知道大名，更不知道长相。
藉聊尘搬起椅子，砸碎窗户，探头左右看。
身后肖异还在咂摸，自言自语道：“七七？奇怪的名字。”
他们在二楼，不高也不低。有一棵银杏树栽植在这，冠盖遮天蔽日，极目遥望也找不到空隙。
朝下俯视，是成片绿植。各种草木灌木相接种植在一起。
方湘走过来，感叹道：“这可真是鬼斧神工。”
藉聊尘收回视线，眼神一凛，忽然转头低声问：“你和穆雪说了什么？”
面对质问，方湘很是从容，道：“什么也没说。你信吗？”
藉聊尘盯着她看，企图从她微表情找出破绽。
方湘卒然前倾，呼吸吐在藉聊尘耳垂，热意含着香水味，在他耳边道：“好吧，我只是合理猜测。我说，你，要死了。”后面两字故意咬字清晰，语气充满幸灾乐祸。
她恢复站姿，藉聊尘不气不恼，反而笑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进入一个未知世界，死亡概率大幅增加，不知道藉聊尘底细的人，会做好他随时送命的可能，属实正常。
外面吹来清风，藉聊尘发丝飘动，头顶两抹红蓝交融。他用手把遮挡住眼睛的头发拨开，回头去看其他人。
东倒西歪的书架，七零八落的书本，真够乱的。乱糟糟的画框里，肖异扯下粉红窗帘，和王渺一起编织打结，做成结实的绳子。
藉聊尘忽然开口，道：“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
风骤然加大，把书页都吹散，贴在墙角。肖异和王渺停下动作，用手去挡散落书页的冲击。
只有早就移到书架背面的穆雪，幸免于难。
藉聊尘在劲风中伫立不动，声音稳稳当当，与方湘对视道：“不要随意诅咒别人，小心带来不幸。”
随后拉上窗帘，用最近一列书架堵住。
风，“鼓鼓”地响。
肖异道：“怎么起这么大风？等等，这是什么？”
吹来的杂物，大部分绕过他们，而手缝里却多了点东西。肖异捻起这个小东西道：“虫子？诶，好像不是，像个七。”
闻言，站窗边的藉聊尘心下一慌，快速摸自己项链，吊坠处空空如也。他走了几步，警告道：“别动！”
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愤怒。肖异愣神道：“你怎么生气了？”
藉聊尘道：“把它给我。”一切和七相关的物品，他都想收藏起来。这个会动的七，他最满意。
肖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仔细观察，捏在掌心里，免得跑掉，道：“这该不会，是要送给你对象的吧？我的天，这不是伤害穆雪的文字吗？这可是怪物，你把它带出去，难道就不怕伤害到别人吗？还是说……”
藉聊尘死死盯着他右拳，久久不语。
肖异继续玩笑道：“你送你女朋友这稀奇玩意，不怕她和你分手吗？”
藉聊尘往前迈了一步，脸上气色更加难看，道：“和你没关系。”
肖异像是看不懂他脸色，道：“程哥，咱们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和我说说呗，嫂子到底长什么样啊，你给我卖的关子，可急死我了。”
藉聊尘给手松筋骨，开始考虑如何揍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笑道：“你想知道啊，你过来点，我就告诉你。”
肖异：“好啊，不愧是哥们！太给力了。”说完，离藉聊尘更近一步！。
一旁穆雪道：“肖哥，程哥，我伤口疼。”
肖异转头去看，道：“没事吧？”
藉聊尘的怨气被外来的声音打散，他控制自己情绪，怎么失控了？
说来，也是奇怪。从遇到鬼脸开始，他就一直波澜不惊，这才是常态。
藉聊尘反复想失控起因，越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因为一个数字七而发怒。
肯定有人作祟。他趁肖异给穆雪看伤口的空隙，回望窗边。
方湘还站在那里。她把马尾解开了，头发披散下来，缝隙里吹来的风弄乱了她的头发。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这笑意，藉聊尘总觉得不对劲。
似乎是察觉到藉聊尘莫名其妙的视线，以及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怀疑。方湘摊了摊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离他那么远，能做什么手脚。
藉聊尘上下打量她，一直在想，这人是怎么做到前后性格不一致的。蓦地，他知道不对劲是什么了。
方湘和王渺是情侣，自从进入考试副本后，他俩就像陌生人一样，完全没有了任何交谈。
王渺存在感实在是弱到可以，导致藉聊尘一直没多加注意到这点。这就像大方艳丽的美女和矮胖挫丑男站在一起，任谁都不可能想到这俩人会有可能性。
念头刚下，肖异又痛叫起来，声音贯彻整个图书馆，回声好久都没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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