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说了,传闻而已。”夏灵强作镇定,“一点点寻物之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本侯近日寻访百姓,皆有你夏公子神算灵符的美名。”萧云征追击,并不松口。
夜风沿窗丝丝缕缕入内,战栗寸寸爬上夏灵脊背,她唇角勾笑:“侯爷您看,神算灵符,也与夏朝豢龙……风马牛不相及。”
“也是,”萧云征仰头轻笑,眸中考究,“不如……本侯亲眼一探。”
夏灵只觉好笑,若自己真能在家中豢养几条金光闪闪腾云驾雾的瑞兽,又何必千辛万苦往那宫中去寻,又何必提心吊胆百般提防才惹得他怀疑。
夜雨来势汹汹,春雷催竹生。
雨夜路滑,生生赶了半个时辰才到。爷爷在门口点了火把,戴好斗笠,正系着身上的蓑衣。
夏灵高声唤,冲入雨幕报平安,待劝老人入屋睡下,才扭头对立于伞下的萧云征道:“如何?侯爷若能唤出龙来,兴许您才是豢龙氏后人。”
“本侯要寻的可不是什么豢龙养凤的奇人。”萧云征走近几步,低头弯腰附于她耳畔,“本侯要求的,只是豢龙氏后人,仅此而已。”
语罢,他伸手递出两块断裂玉牌,按在夏灵手中。而后坦然走进雨幕,如同穿梭在绣娘来来回回的针法里,于是夏灵也感到心上被什么一下一下地刺,也许是他耳上挂着的尖牙。
爷爷没再多问,催促着她早点上床休息便躺回房内阖目。
老人多觉,夏灵也不打扰,在自己屋内点起烛火,才慢慢将束发衣冠都一一取下,浑身疲惫地解下裹胸套上里衣,躺倒在床榻的最里侧。
萧云征的种种行径都似蓄意探查,恐怕早已知晓七分,不过尚有三分未明。
她不禁也忧虑起来,豢龙氏明了与否无关紧要,若是真给萧云征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那科举考试定是去不成了,可不考试不面圣,她要怎么才能进到前朝宫里去?
至于为什么要入宫……夏灵取了枕头底下的包裹出来看,爷爷说那是在竹林里捡到她时,藏在包裹里的物件。
一串鳞片,一张泛黄的纸条,上边写着夏灵的名字。一本小册,开头一行字“豢龙氏,自舜帝启,夏时为帝豢龙,赐夏姓。习豢龙术者,得治天下。”龙的习性娓娓道来,出现时电闪雷鸣,游走时疾速如风,口中生烈火,眸里炼真金,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写书的人真见过龙似的。
见多识广的爷爷,读书万卷的院士都说不出所以然,学堂里的同窗都当她神志不清胡思乱想,当时才十来岁的连语祁也被他们挤在圈子外头,无聊得凑过来研究她涂鸦在纸上的异兽。
“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说不定……”连语祁说什么都一本正经的,“你得进宫里才能见到里头养的龙。”
“对呀!”她福至心灵,豢龙氏为夏帝豢龙,说不定书册就是告诉她自己的使命,进宫面圣,豢真龙,治天下。
可惜书册没教她如何才能入宫,夏灵又不是什么皇城根下的百姓,生在偏远之地,就连做个宫女也不会选山里村姑。夏灵要进宫的唯一法子只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科举取士中三甲。
“这册子里写的明明白白,我身为豢龙氏后人,怎么能连龙都没见过呢?”
往后过了几日,夏灵总觉得身边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如何又说不出来,感觉好像是……
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遇事不决问龙鳞,她一气呵成,手中选中的鳞片对光一瞧——
便从打磨得无比光滑的鳞片倒影中发现身后形迹可疑的三个人,虽衣着朴素,可那笔直的站姿和坚定的眼神,怎么看都像从军之人。
特别是跟在萧云征身边那几个侍卫。
这可不得了了,前些日子萧云征顶多是将她视作眼中钉,现如今派人跟查,也许不扒出自己的身世秘密,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好在萧云征只是因她躲避才起疑心,并没有察觉到她身份究竟何处有异。而那些跟在身后的侍卫指定也是根据他们自个儿的想法来判定“可疑之处”,那么……
和他们越是相似,便越能打消疑虑。
夏灵当机立断,一放学就学着书院里男子的模样,大大咧咧站起身,一个箭步冲过去揽住连语祁的肩膀,粗声粗气道:“连兄,今夜潇洒潇洒?”
“去哪?”
夏灵侧耳倾听那些男子的话语,重复道:“老地方,嘿嘿。”
“?”
夏灵一板一眼地复读:“醉洪门啊!咱俩今晚不醉不归!”
“你几个子儿啊?”
夏灵一路生拉硬拽,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她落座饭馆里也学着四周大汉的举止,豪气冲天地要了半斤酱牛肉,一斤女儿红。
附近的酒桌也坐下三个人,看起来像是低声交谈,可考究的眼神愈发令她坐立难安。
“喂……”如今连语祁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旁边有人一直在看你——昭武侯的人?”
夏灵咀嚼着酱牛肉,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酒:“你知道?”
“书院这几日很多人都被问过你的事。”连语祁端过碗,和她的撞到一起,“帮你一回,我懒得多问。”
夏灵心中感激,狠狠心猛地仰头吞下整碗烈酒,开始满面通红地同他人谈天说地大侃古今,看上去和醉洪门里的酒鬼没什么两样。
她头痛欲裂,好似下一秒就要把胃里翻江倒海的东西都呕干净。
但夏灵也能感觉到,紧盯着她不放的目光,渐渐消失了。
夏灵这一饮便醉到深夜才踉踉跄跄地回到屋宅内,愁眉苦脸地趴到桌上。
算是蒙混过去了吗?她惴惴不安。
虽说爷爷手头拮据,从小就给她穿的是布料轻便的男装。自从入学堂后更是每日宽袍束发不敢懈怠,除了爷爷也没什么人知晓她真正的模样。然而萧云征毕竟不是别人,侯爷手中势力错综复杂,难保就能从爷爷口中套出他们牙关紧咬的秘密。
至于发现之后的后果……那就是家学血脉皆断于手中,她十几年来寒窗苦读的心血全都白费付诸东流。而夏灵只能永远守在这方边境小城内,眺望着看不见的京城,幻想重重深宫里会不会豢养有一只金光灿灿的巨龙。
“不行不行,”夏灵打了个寒颤,猛地摇头,“我不能被他发现。”
要在这小小县城里躲过萧云征的耳目何其困难,唯一能彻底逃脱的方式……
只有离开。
“我要走。”夏灵苦思三日,收拾包袱,同爷爷交代。
“去哪啊?”老爷子有点耳背,大声地问着,“晚上回来吃饭吗?”
夏灵摇摇头,眸中目光坚定:“上京,赶考。”
她不是一时冲动,盯着那块断开的玉牌翻来覆去地想过许久。
趁着此时萧云征仍在此处,提前进入京城那繁华鼎盛的地界,人流混杂,来往客商,就算他回京后依旧纠缠于她的身份奥秘,一时也难以将整个京城翻过来仔仔细细搜罗一遍。
何况听院士所说,这南楚考生临近科举时向来有提前入京的风气,有心的恨不能早先一年扎根京城,这样才好左右逢源,结交些权贵高官,熟知当朝局势和圣上心思。
就算不是长袖善舞油嘴滑舌之人,也可借着京城书商所需,多写几部小说戏文,署上自个儿的大名,倘若碰巧走红市井民间,传入皇帝和考官耳中,于取功名上金榜,也是大有裨益。
如此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夏灵心想,在放学后揣着玉牌跑了好几个当铺,好说歹说唇枪舌战,总算成功把那块成色极好的断玉换成一锭银子,铰下一大半交到爷爷的手中。
“我以为你一直说笑呢……”爷爷眼眶发红泪光顿起,紧紧抓着她的手,“孩子,你想清楚了……”
“我会保护自己的。”夏灵握紧了攥在手心的豢龙册,“您说这是父母留下的家学,要我学好了传下去——我总得去试试,家学的真假。”
习豢龙术者,得治天下。若是真的,若世间真有那世人罕见的奇珍异兽就被饲作皇家爱宠……她当然要金榜题名面圣上,深宫豢龙定江山。
天蒙蒙亮,她吃过爷爷包的小米糕就沿着山路往外走。一路跋涉,不知多少时日,夏灵才抬头仰望到京城的城门。
她找了一家客栈走进去,衣着朴素,风尘仆仆,扔在客栈大堂里觥筹交错的人中,一转眼就找不着了。
可偏偏就是在这么个客栈里,她抬脚往走廊尽头的厢房走去时,路过一间客房的门窗尚未掩紧。
里头传来惊声娇呼:“哎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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