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西把消息递进给宫里以后,常璃又等了三天才见到陆应禹。
而且是一个被兴帝打包赶出宫的陆应禹。
被带到陆应禹暂住的府邸时,常璃看着这个和太子府几乎一模一样的竹林、假山、楼阁、回廊,露出了非常没有见识的惊叹。
“——殿下在宫外到底有几个宅子?几处房产?”
想了想又自己摆手,对卞西道:“算了算了你别说,和我也没关系。”
阿桐捂嘴笑了笑。
卞西从头到尾嘴巴都没张一下,压根儿也没准备回答。
这座府邸的厨房比之前的太子府厨房大出一半,还配了一个伙夫和粗使丫鬟,专门给常璃打下手。
外头时不时穿来下人们抬箱子、挪家具的声音,常璃两耳不闻,一心做饭。
把肉洗净,切片,腌制。
她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却快中带着稳,看起来赏心悦目。
陆应禹在楼阁中远远瞧着她忙碌的身影,身旁站着位须眉白发的老者,低声同他说着话:“殿下此番……却是有些操之过急,令皇上不悦了。”
陆应禹侧头对老者道:“祖父也觉得此番大理寺指认珣王,是孤的意思?”
老者捋了下胡子,不曾言语,却避开了陆应禹的视线。
他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大理寺皆为保皇派,对兴帝最是忠诚,恪守君君臣臣之道,因此他们也对太子陆应禹献上自己的忠诚。
这次兴帝命令陆应禹彻查烧毁大理寺、太子府、东宫的背后真凶,大理寺全力配合之后,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诧异的结果。
火|药来源、放火的宫人,都指向二皇子珣王。
作为受害者的大理寺大为震惊,并直接不带拐弯地在早朝时将事情上报给了兴帝。
举朝震惊。
兹事体大,兴帝当即就处置了珣王、,褫夺封号、禁足半年。
这一番交锋,在外人看来无非是珣王栽赃太子,而后太子反击罢了。
但是只有陆应禹心里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和国相的交锋,从头到尾,站在珣王身后的都是国相。
而如今瞧来,国相倒是坐收渔翁之利,全身而退,一点也没在这件事情中留下蛛丝马迹。
“珣王虽然屡次对您不敬,但到底是皇上骨肉,今上宅心仁厚,自然不愿见到这种事情发生。”老者慢慢道。
亭外起了风,吹落了两片柳叶,打着转落在湖面上,荡开层层涟漪。游过的锦鲤被这动静惊了神,猛地一个摆尾,溅起了一点水花。
陆应禹的发梢被风扬起少许,目光穿透亭阁阻挡,往远方看去。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叹了一声。
老者也不着痕迹叹了口气:“皇上一向信任殿下您,不知此次为何如此?这其中分明还有些蹊跷。”
陆应禹道:“正是因为父皇信孤才会如此。”
老者皱眉陷入深思。
从前陆应禹身体不佳、奇症缠身,元后又去的早,因此所有皇子中,兴帝在陆应禹身上花费的功夫最多,始终是抱着他可能随时早自己而去的心态的。
就连陆应禹也是这么想的,对弟弟们也抱着有朝一日,太子之位是他们的准备。
也正是因此,兴帝和陆应禹都清楚,作为太子,陆应禹确实做到了一个长兄该有的、他期待的宽宏端方。
然而忽然某一天,陆应禹的奇症似乎要有了解法,兴帝看待他的方式便会有些不一样,多了一丝揣测猜忌、少了全然信任。
奇症被公布于天下,兴帝最初也是对珣王恼火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处置珣王,珣王便中毒了,又有证据指向太子——这便是第一颗怀疑的种子。
焉知那次中毒,是否真的是太子所为?而后被处死的宫女,也只是推出来的幌子?
大理寺一向正直、又身为保皇派,忠心毋庸置疑,他们若是若指正珣王,那么他必然于其中有手笔——这便是第二颗怀疑的种子。
监案的是太子,大理寺同样对太子忠诚,焉知太子是否有从中操作,让大理寺敲定不实细节,直接把黑锅全部扣给珣王?
送走了老者,陆应禹往小厨房走去。
这会儿的常璃正在和府中的采买管家理论。
“姑娘,您方才可没说这东西买回来是给殿下吃的!您怎么能给殿下吃这种东西呢!”采买管家手里按着一盆片状的肉,不让常璃拿过去。
“这东西怎么了?”反应过来这时候的人不吃下水,常璃连着哦了几声:“你放心,这就是猪肚子那一块的肉,虽然是下水,但是其实很干净,没问题的!”
采买管家不依,端着盆子想要抱走那些东西:“不行,这等卑贱东西,莫呈给殿下冲撞了他!”
“诶!别拿走啊!我要做汤的!”常璃把勺子一放就要冲出去,迎面进来的促使丫鬟急着放下手里的桶,两人在门口撞了一下,常璃脚下一磕就要被绊倒。
一只结实的手臂从小厨房拐角伸了出来,拦在她胸口挡了她一下。
采买管家看见陆应禹,连忙放下手里的盆,行礼。
常璃扶着陆应禹胳膊站稳之后,看着他袖子上两个油手印,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表情颇为娇憨:“哎呀殿下,不好意思,我方才没看路……啊,猪肚!”她一把跑过去端起采买管家面前的盆子,指着里头白花花的肉对陆应禹道:“殿下,你知道猪肚是什么吗?”
陆应禹看了眼被她蹭上油脂的袖子:?
“是猪的肚子!”
陆应禹:……?
“这个呢放在鸡肉汤里面特别好吃,而且口感特别好。殿下要不要试试?”
陆应禹其实想拒绝。
那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看着十分油腻,况且他身为太子,从来没人敢让他吃下水。
察觉到他的抗拒,常璃开始安利:“这个我吃过很多回了!而且特别鲜,介于肥瘦之间的口感,我保证殿下你绝对没吃过!吃了一次你肯定会还想吃!”
不用这样东西,他也吃过一次常璃的饭就想吃第二次。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过,陆应禹便忽然没那么抗拒了。
只要是她做的饭。
“试试吧。”他说。
采买管家下巴险些掉下来。
常璃于是心满意足端着猪肚回了厨房。
清洗猪肚是个十分麻烦的事情。
她用水把猪肚清洗干净,剖开之后又分别用油、盐和醋把内外反复清洗了好几遍,接着把猪肚整个放进冷水锅里。
等着水温升上来的过程中,常璃洗干净手,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心满意足地靠着灶台吃了起来。
侧头时总觉得门口有人影,常璃以为是去打水的阿桐回来了,于是朝门那边招呼:“来来,尝尝我炸的花生,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门口那人走了过来,学着常璃的样子,用手捏起来一粒花生。
阿桐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常璃被他身形挡住了光,回头看见陆应禹捏了个花生往嘴里放。
“殿、殿下——”
“你洗手了吗就用手抓东西吃!”常璃小声训他,“手很脏的。”
陆应禹第一次被人这么训,动作微妙的顿了顿,手里的花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在他愣住的时候,常璃转身翻出来一对干净的筷子,轻轻拍了拍他手背,让他扔掉那枚花生,把筷子塞了进去:“吃吧。”
哄小孩儿一样。
陆应禹依言夹了一枚花生在嘴里。
她方才喊的是阿桐。她平日里便是把她那侍女阿桐当做亲妹妹一样来哄。
花生有点咸了。
“怎么样?脆不脆,好吃吗?”
陆应禹淡淡回答:“脆。咸了。”
“怎么会呢?你肯定吃到沾盐多的一块了!我刚刚吃还好好的。”被人说做的东西不好吃可是常璃雷点,她绝对不会承认。
常璃夺过陆应禹手里的筷子,自己又夹了一枚尝了尝。
“不咸啊,正正好,超级好吃!”
陆应禹背脊有些僵硬。
“对了殿下,你过来做什么?”常璃见陆应禹浑身的不自在,耳朵都染红了,于是好心劝道:“这里火旺,怪热的,你快出去吧。”
“嗯。”陆应禹声音平缓,袖中的手指却悄悄捏紧,“何时能做好?”
“半个时辰?”常璃问,“殿下饿啦?”
“没。”
常璃把花生放下,弯腰去添柴,没空看他:“那不急呀,殿下先去歇会儿吧。”
“嗯。”陆应禹目光落在那一小碗花生上。
鬼使神差的,他拿走了那碗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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