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个夜晚过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周防尊见了天坂佳乃，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除了在她打招呼时微微颔首之外，不会多说什么话，“吠舞罗”里的其他人对天坂佳乃还是同样热络，表情无异。
不过，天坂佳乃觉得周防尊在酒吧一楼出现的频率明显比之前高了不少，以前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整天都不见得能遇上一次，现在倒是几乎天天见。
天坂佳乃暗自思忖，虽然不表露出来，但应该还是放心不下，担心她做出一些可能会损害到其他人的事情。
不过就算被怀疑，天坂佳乃也十分感激周防尊的接纳，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王，拥有超越常人的气量和胸怀，如火焰般炽热耀眼，身上带着光芒，能引领众人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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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刚下过小雨，空气潮湿。
今天的“吠舞罗”格外冷清，以往会聚在店里闲聊的突击队成员们全部都不见踪影，只有周防尊和草薙出云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两人的手边均放着一杯烈酒。
草薙出云笑眯眯的，打量着面前不苟言笑的赤色王权者，饶有兴趣地问：“所以，尊，你是怎么想的？”
周防尊看他一眼，漠然道：“不怎么想，她不是人类，但也不是怪物，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什么。”
他说得轻声，“等她想明白了，要去还是要留都无所谓。”
无论是害怕、退缩，抑或是传递到他手心中的体温，无一不是真实的，那是属于人类的真实。
草薙出云不好忽悠，直白地点明，“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尊，你对天坂手下留情了吧？”
虽然周防尊并没有明说，但作为他的多年好友，草薙出云不至于迟钝到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在收到周防尊那条短信的时候，草薙出云的第一反应是惊讶，按他的预想，性格同样急躁的两个人应该会打得不可开交，至少，周防尊会废天坂佳乃一只手或者更多，而不是最后用简单的一句“她没问题”来敷衍战斗结果。
说实话，当天晚上他都做好叫救护车的准备了。
听到草薙出云的疑问，周防尊的目光霎时沉下来，说：“我不偏袒任何一个人，只是根据情况，做出了判断。”
草薙出云的笑容加深，作为周防尊的多年好友，他知道对面的人没有说谎，他对身边的人都一视同仁，只是这样就显得更加奇怪了。
天坂佳乃只是一个新人，跟周防尊并没有过多交集，但很显然，如同在跟所有追随了他多年的成员对话一样，他也把天坂佳乃当成了可以信任的部下，没有动用暴力，而是给予她机会，让她决定。
“尊，我的意思是，手下留情不像是你的风格。”
草薙出云目不转睛地盯着周防尊看，意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发现端倪。
顶着那双灼灼逼人的赤金眼瞳，草薙出云缓缓叙述道：“你可以在天坂说要离开的时候完全不管，仍由她抛下一切消失，这是最省事、也是最省心的做法，但你没有，而是给了她一个选择，我必须得说，这并不常见。”
周防尊只是波澜不惊，“也没有那么罕见。”
在草薙出云的注视下，周防尊连最小的表情肌都一丝不苟地控制着，不让表情出现波动。
半响，草薙出云忽然大笑起来，拿起手边的威士忌跟周防尊碰杯，爽快地说：“既然尊你已经心中有数，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不招你烦。”
周防尊沉默不语地喝光了杯中醇厚的酒液。
他明白草薙出云真正想说的话，自己的放过并不是出于怜悯，也非同情，这些情绪都太过高高在上，无论是对他自己，抑或者对天坂佳乃，都无疑是一种侮辱。
周防尊回想起在那个冷夜滴落到雪上的血液，鲜艳得刺目，仿佛是天坂佳乃哭出来的眼泪，说着穷途末路，说着退无可退。
暗红的血液溶入纯白的雪，猩红缓慢扩散，简直如同他的梦境一般，充斥荒凉和破败，无声蔓延至整个世界。
天坂佳乃跟自己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因此对她，自己没有下狠手。
正说话间，被八田美咲用一句话就打发了的天坂佳乃回来了。
她推开门，抬眼见到只有周防尊和草薙出云两个人在店里，于是有点僵硬地笑了笑，“尊哥，草薙哥，午好。”
周防尊颔首。
草薙出云回以无害的微笑，“天坂，中午好，你不是跟小八田一起去工作了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是出什么问题了？”
天坂佳乃打哈哈，“是有点事，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天坂佳乃走过去，把手中的物件放到吧台上，解释说：“队长让我先把这个录音笔带回来，说是里面设了密码，如果想知道江亮介在失踪之前录了什么音频，就得找专人进行解码才行。”
草薙出云拿起天坂佳乃推过来的录音笔，从外表上看起来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手环，看不出有录音功能。
草薙出云端详着黑色手环，有点为难道：“确实要找人，不过我现在走不开，今天跟送货员约好了，他等下会过来，店里不能缺人。”
天坂佳乃点点头，接过话茬，“那不麻烦草薙哥，我可以自己把录音笔拿给那个可以解码的人。”
“请问一下他的地址是什么？见面后，怎么称呼他才好？”
虽然身上没有可以提供自动导航的终端，但在这个街区生活这么久，平时也跟着八田美咲他们东奔西跑的，天坂佳乃已经将周边的路线、建筑物布局都记在了脑中。
现在只是去送个东西，对她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
未曾想，听了她的话，草薙出云摇摇头，无奈地说：“那个人做事比较谨慎，只跟自己知根知底的人打交道，你是新来的，还没有向他介绍过你是‘吠舞罗’的新成员，如果你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他是不会理你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思考片刻后，天坂佳乃说：“那我还是先把录音笔放在这儿，回去帮队长干活好了。”
“现在急也急不来。”
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周防尊出手按住录音笔，不紧不慢道：“我去吧。”
不期然的，他看向天坂佳乃，问：“你来吗？”
突然被抛了这么一个问题，天坂佳乃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作何回答。
从私心上来说，她有点想避免跟不苟言笑、又对自己知根知底的周防尊相处，但一口回绝明显十分不礼貌。
而草薙出云则是应和地点头，赞成道：“这样确实挺好的，九里君之前来过店里几次，想找尊你喝酒，可惜你那时候都不在，他失落好久，连灌好几杯伏特加才回去。”
“尊，你这次带天坂去，跟九里君叙旧的同时也能给他介绍一下天坂，以后又遇到什么需要天坂去请他帮忙的情况的话，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为难，一箭双雕。”
周防尊将天坂佳乃的局促尽收眼底，他觉得这个局面有点意思，乐见天坂佳乃感到进退两难，她这样看起来才比较真实，不再是脸上戴着似笑而非的面具，用敷衍的假笑隐藏起真正的情绪。
听草薙出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天坂佳乃也不好拒绝了，便尴尬地笑了笑，对周防尊致意道：“谢谢您。”
草薙出云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笑眯了眼睛。
怎么说好呢，越看越像是狐狸在给狮子道谢，虽然狐狸狡猾，善于伪装和欺诈，但在草原之王的威压之前，还是不得不将锐利的爪子收起，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说违心的话。
而慵懒的狮子就是对狐狸的小心思门清，不戳穿它的小心翼翼，一步步逼近。
从某种角度上，见到天坂佳乃明明已经炸毛，但还是一直在努力给自己捋毛，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草薙出云其实有点开心。
这说明天坂佳乃不再抱有刚来时的那种防备心理，不再拼命隐藏起真实的自己，而是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放下了警戒，愿意表现出弱点。
不然，如果换作三个月前的天坂佳乃，哪怕是再不情愿，此时也肯定会露出完美的笑容，笑着应下，并且态度如沐春风，不会让人察觉到自己的抗拒。
草薙出云不喜欢完美的假人，更喜欢有小缺点的同伴。
周防尊站起身，顺手把录音笔揣进裤袋里，天坂佳乃跟在他身后，走得步伐尤为不协调，就连背影都写满了哀怨。
草薙出云站在吧台内，目送两人离开，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忘记提醒他们今天多雨，出门最好带伞。
草薙出云拿起终端看天气预报，看见上面显示下午继续降雨的几率不大。
他抱有几分侥幸，应该……他们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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