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不解，她觉得像水云身这样强大的修士解决一个莫失很容易，根本不用大费周折，但是她的疑问还没有来得及提出整个清水镇就因为水云身的留下而沸腾了，他们因为莫失发现了凡夫俗子的脆弱，也因为水云身的强大而感到安心，他们恨不得水云身永远留在这里，仙人都有千万年的寿命，水云身要是能守护他们世世代代就更好了。
可是，水云身在这里并没有牵绊，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永远的留下他。
他们绞尽脑汁，无数珍贵的礼物不要钱地往他暂住的居所送，水云身加以无视，他每天干的最多的事竟是陪着青灯做伞，他力气不错，手工活也很精细，青灯心虚地将他当作了不要钱的长工。
于是，那时的清水镇总能看见这样一副古怪好笑的景象，卑贱的商户李青灯身后跟着背着背篓的出尘的嫡仙人，而这仙人身后又跟着无数贵人老爷，他们嘴里总是在吹嘘些没用的大话，有些时候事关大夏社稷，有时候跟家里的茶米油盐、官场的蝇营狗苟脱不开，青灯都觉得烦和尴尬，水云身却安然处之。
约莫过了一年，青灯觉得那邪修莫失确实不会再来了，就将水云身从不放在眼里的报酬塞到他的手里，赶他离开小镇。
“你是仙人，”青灯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知道你们有千万年的岁月，无所谓浪费几年，但是仙凡有别，我觉得你还是不应该跟我们凡人牵扯太多。”
水云身不以为然。
青灯又道：“人跟蚂蚁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们说那么多，做那么多，你只会觉得麻烦和吵闹吧？”
水云身顿了顿，低头看她，平静的表情总算了有了波澜，青灯心头一紧，别过头，听到他问：“原来你是在记恨我？”
青灯不想跟他说了，感觉自己越说越有做实记恨的味道，掉头就走，水云身没有像以往那样拦住她，青灯本来担忧的心忽然坠空了。
不久之后，镇子上就传来水云身要走的传闻，青灯蒙着被子，当作没有听说过。
可是到了下午出摊的时候，听到人们兴奋地交谈着说，镇长为了留下这个宝贝仙人，把自个儿天仙似的女儿赔上了。
青灯僵住了。
她明知道水云身这样仙人视凡人如蝼蚁，根本无所谓镇长女儿是不是貌若天仙，可是她心里还是酸涩发苦，她早早的收了摊子，很不是滋味儿地回了家，然后看到了难得狼狈的水云身。
他身上乱糟糟的，皱着眉，身边跟着同样狼狈的天仙儿，以及天仙儿她爹。
镇长大人。
青灯见状，愣在了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水云身，水云身注意到眼神，转过眼，看向了她。
青灯从水云身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到了压抑着的不耐烦，心口猛跳，不敢再让那傻子镇长推销他第不知道多少个宝贝女儿，连忙挡在水云身身前，阻断了镇长的路，镇长被迫戛然而止，莫名其妙之时，就见青灯拽走了水云身。
众人议论纷纷。
青灯代替乡民向水云身道歉，水云身道：“我没有生气，你为什么要道歉？”
青灯一怔，然后难看地笑了笑，她站在情人桥上，瞧着他们俩的倒影，声音很轻地说：“也是，谁会因为蚂蚁的无礼而生气？”
水云身轻笑一声，听不出情绪地道：“果然是记恨我。”
青灯没有理他，转移了话题，问：“你果真要走？”
水云身回道：“不是你说的吗？我留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
“确实没什么意义。”青灯暗自叨咕。
水云身没有应和她。
“你说留在这里是为了对付莫失是骗我的吧？”
水云身沉默许久，诚实道：“是。”
“你本来是四处修行的散仙，萍水相逢而已，却还是为了我接了本来不愿意接下的差事，现在又毫无意义地呆在这里，”青灯抓着桥栏，紧张地问，“难道，也是因为我？”
“……是。”
“你……”青灯紧紧地埋着头，连水里的倒影也不敢看了，她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水云身忽然沉默了。
青灯心脏顿时下沉，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青灯觉得尴尬、窘迫，她在心底里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死死抓着桥栏，深吸几口气，准备掉头就走时，听到水云身的回应，他说：“你是我的机缘。”
“什么？”青灯错愕地抬起了头。
水云身手里捻着佛珠，微微弯着腰，认真地看着她，字字清晰：“你我有缘，有因有果，是彼此不可跨越的一道劫。”
“如果，这是你口中的喜欢，”他顿了顿，说，“那便是了。”
青灯攥起了拳头，她觉得水云身傲慢、清高、凉薄、不可理喻，可她做不到再次掉头离开，斩断这份孽缘。
她离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看见水云身还是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桥上，波动着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佛珠，像是一尊风吹雨打也不会倒下的雕像，安静地看着她，像是永远等待着她注定的回头。
青灯心中有气有爱，她指着水云身，直呼其名：“水云身！”
“你既然非要跟着我，就必须答应我的要求。”
水云身眨了眨眼，听她说出那个不讲道理的要求：“你必须陪着我做一生一世的凡人，成为我李青灯的夫君，与我长厢厮守，永永远远地留在清水镇。”
水云身拨动佛珠的动作忽然停了。
青灯见他不应，心跳如鼓，害怕极了，却还是外强中干地喊道：“你听到了吗？！”
水云身沉默良久，终于拨动了手里一颗佛珠，轻声应道：“听到了。”
水云身履行诺言，还了俗，在盛大的婚礼后，做了李青灯为人时一辈子的夫君，成了清水镇普通的商户。
李青灯成亲后才知道水云身是个活了一千多岁的老祖宗，咂舌之后，对改变他歪斜的三观不再抱有希望，只是每次在他让自己不爽时让他闭嘴。
他们感情很好，特别是水云身在学会闭上他本就话不多的嘴以后。
青灯为人十分霸道，为人妻子，不准丈夫说话，自己倒是说不停，那些曾经不能对外人说的另一世界的事她绘声绘色地将给水云身听，并要他每次都捧场鼓掌，水云身被她“欺压”习惯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水云身也许是活了太久，看了太多远比“现代”更稀奇的事，对青灯担忧十几年的古怪毫不在意，只是认真地听，然后捧场地鼓掌而已。
青灯喜欢坐在他怀里，然后抱住他还俗后变得乌黑茂密的头发，絮絮叨叨，然后被他温柔地亲吻。
青灯说：“我已经不奢求回到自己的时代了，我想和你一起长长久久地呆在清水镇。”
水云身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应了一声。
“可是仙凡有别，成婚十年，我已有了白发，你却毫无变化，”青灯难过地说，“我的一切对你来说肯定不值一提，云身，我百年之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水云身笃定地说：“会。”
青灯又说：“你有千年的寿命，我只困你百年，百年之后，离开这里吧，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水云身没有应，怀中青灯呼吸变得绵长，好像是睡着了，他抱着她轻轻放在床上，刚要盖上被子，就被青灯抓住了手，她说：“这些都是我教你的，十年了，没有一丝一毫多的改变。”
她问：“云身，你不喜欢我，你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水云身还是说：“你我有缘，有因有果，是彼此无法跨越的一道劫。”
“我是应劫而来，这或许，也是喜欢。”
那一天，水云身和以往一样早早地出了门，然后再没有回来过。
青灯焦急等了许多夜，熬得头发白的更多，终于听得了他的消息。
她打着伞，在晚秋的清水镇等了一天一夜，再太阳即将再度西沉时，终于等来了水云身。
他身着一身沾满血污的僧袍，神魔难辨，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俊美无俦，那双红褐的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过清水镇，然后落在了情人桥上的青灯身上。
青灯看到他，打着伞，焦急地朝他飞奔而来，为他挡住了风雨。
水云身低下头，听着青灯十年如一日的絮叨和霸道，在她哭着问自己为什么一身血时，平淡地解释道：“处理了一点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
水云身没有过多地解释，他低下头，勾起她的下颌，在雨中第一次给了她从未教过的亲吻。
青灯几乎窒息，却又在长时间的绝望过后需要这样热烈到窒息的吻，她攀附在水云身怀中，在嘈杂的雨中，泪水不停。
静谧的小镇上在雨中闪过阵阵裂天的雷光。
水云身温柔的手游走到青灯的脖颈前，然后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脖颈，慢慢地收拢。
天边雷声轰鸣。
青灯终于从失神的亲吻中清醒，却再也无法从窒息的爱欲里挣脱。
“青灯，”水云身的眼睛闪着血腥的红光，留恋地看着她的脸，闪动着从未有过的爱意，他道，“求道者，先求有，再求无。”
“你是我的机缘，我的因果，我命中注定的劫难。”
“于是，我喜欢你，心悦你……”
“我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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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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