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弯弯熬的这一锅是中午下的料。
她做卤猪蹄的第一步是炒制酱料，所谓的酱料，一般用厨房里常用的黄豆酱等。普通人做卤味嫌麻烦，一两种酱下下去就完事了，还有偷懒的，干脆从超市里买做好的卤汁。
只是，林弯弯做事是不会偷懒的。
她刚入行的第一天，师父就告诫她，他们这个行业，想要比别人做得好，想要做出口碑来，就得不怕麻烦，把所有细节做到极致。
林弯弯做卤料的酱料种类比起旁人来说算不得多，仅黄豆酱、甜面酱、排骨酱，还有营口大酱四种，但是配比是独家的配方。
每一种酱克数不同，加的先后也有讲究，这些东西都是林弯弯和她师父两个人慢慢一点一点做了无数次，才试出来的配比。
调完了酱，紧接着就是熬葱油。
葱油在华国美食中是能够独挡一面的好物，要是葱油熬的好，光是葱油拌面都能吃上一周。林弯弯有着独特的熬葱油技巧，她用的油是上好的豆油，中火，慢慢翻炒，让葱姜蒜的辛香味完全浸没在豆油中。
炒完葱油，而后才下几种按照比例配合的大酱。在这时候卤料就初步具备了灵魂——浓香的热油将酱料中的香味激发出来，惹得厨房里的其他人不停偷看。
当然，酱料还不是卤汁的全部。炒完酱料之后，林弯弯还准备了卤料包，感谢胖大厨的慷慨，各种调料一应俱全，小茴香、八角、香叶等等，十几种卤料包好洗净扔进锅里，才算是完成了酱料的准备工作。
在准备卤料的同时，林弯弯手里也没闲着，她另起了一锅，用上好的筒子骨来熬汤。
这边准备好了，那边的高汤也能用了，浓白的汤汁里加入了褐色的卤料，醇香与浓稠结合，混出了另外的风味。
做卤味，原本是林弯弯偷懒的操作。
按照胖大厨给的工作计划，足足要准备几十人的餐点，显然不可能做到每一份都细心雕琢。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卤味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选择了——工作量不大，只要调好一锅酱，后来什么都可以煮，号称“铁锅卤一切”。
不过，在深更半夜里放毒，所造成的后果显然要自己承担。
卤锅沸腾时，先是阿泊和小桂两人眼巴巴地瞅着锅里，再一会儿，在厨房旁边的恶鬼们也被吸引来了，等锅沸腾的时候，厨房外已经堆满了密密麻麻的鬼。
如今这境况，无端地让林弯弯想起了生化危机时，丧尸围困商场的模样。
“如果你们动手，就什么都没得吃了。”她也不管恶鬼们听不听得懂，先把规矩给摆在前面。
林弯弯之所以敢在大半夜来到厨房，就是仗着自己做的食物对恶鬼们有着奇特的作用，而此刻，她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在卤煮四散的香气中，奇形异状的恶鬼们看上去莫名地多了几分懵懂的乖巧，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林弯弯说话起了作用，他们竟然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老老实实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厨房内。
也是在这个时候，林弯弯终于仔细地看清他们的模样。
这些恶鬼们虽然看上去缺胳膊少腿、飘来荡去，但从体型上看都很瘦，说准确点，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也不为过。
……做鬼这么惨的吗？
林弯弯想起胖大厨偶然间透露出的信息，鬼没办法吃人类的食物，于是，就只能……吃人？
想到这里，林弯弯瞬间将对恶鬼的同情收了回来。
就在这思考的当头，锅里的卤猪蹄已经到了能捞起来的时候，恶鬼们眼巴巴地看着林弯弯的动作，脸上都显出几分垂涎欲滴。
“阿泊，小桂。”
还有那团林弯弯叫不上名字的黑气。
自己能在今晚上这样危险的环境下走到这一步，少不了阿泊等鬼的护佑。有好东西自然要紧着自己人，林弯弯不用思考，就先给阿泊和小桂开了个后门。
就在卤猪蹄递到阿泊手上的那一刻，林弯弯无端地感觉到了门外的震动，她佯装不知，仍然淡定地同小伙伴们说话：
“今天晚上谢谢你们。”
大约是受到了夜晚的影响，阿泊和小桂都不像白日那般灵动，虽然他们脑海中具备着意识的灵光，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但从头到尾没说过话。
林弯弯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当然她也没察觉到在接过这块软糯喷香的猪蹄时，阿泊脸上一闪而过的动容。
“行了，你们都别拍门了。谁组织排下队，争取你们每人一口。”
阿泊的手小心翼翼地握着这卤煮了若干个小时的猪蹄，就像是握着一块辛辛苦苦得来的宝物。这宝物软软嫩嫩，似乎只要稍不留神，就会从手上滑落在地。
身后，恶鬼们排好了队，林弯弯开始拿起厨刀来分割猪蹄肉时，阿泊才慢吞吞地将猪蹄递到嘴跟前，缓缓地咬一口。
好吃当然是好吃的，阿泊尝过林弯弯做的食物，很清楚这份食物所具备的魔力。
胖子说他们当了鬼就吃不了人类东西，是因为曾经活着时所喜欢的东西，等到死了再尝，完全是味道全无，更无法为他们补充能量。
与之相比，人类血肉就不同了，它们不但开始有了味道，而且食用之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饥饿感降低。
只不过，这些都无法与林弯弯做的食物相比。
血肉纵然能让他们持续生存，但无异于饮鸩止渴，在食用血肉的同时，他们也被迫接收了对方的负面情绪：恐惧、焦虑、惶恐，从而渐渐失去理智，做了情绪的奴隶。
与之相比，无论是林弯弯递过来的那碗面，还是手上热腾腾的猪肉，都具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吃它们时，阿泊有种自己仍然是一个普通人的错觉。
他能感受到猪蹄的鲜香，能够感受到面食带来的满足，还能有片刻的时间，重新获得对自己的思维的掌控。
阿泊相信，他的同类都有着和他同样的感想。
抬眼看去，那些个平日里癫狂的同类们正乖巧地排着队，忍耐着等待带来的烦躁。排到林弯弯跟前的，还会将手在褴褛的衣服上蹭一蹭，擦干净污垢后才伸手接食物。
想到这里，阿泊忍不住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阿泊心里丰富的心理活动林弯弯自然不可能知晓，但是这不代表她对恶鬼们的境遇没有自己的猜测。
捞肉、切割、发放，把一块肉卷成小块递给一个只有一只手臂、饿得身骨嶙峋的小女孩鬼，对方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林弯弯见过人类的幼崽哭，但还没见过鬼哭，听起来嘤嘤嘤的，听起来竟然真的有几分让人心酸。
而且，林弯弯发现，这鬼哭起来，竟然还和鬼片中演得一样，流的是血泪。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做人之后，林弯弯轻咳一声，摸出一个薄荷糖来，递给了小女鬼。
后者接过糖，愣住，然后哇的一声，哭得更惨了。
林弯弯：“……”
将卤好的肉分完，林弯弯已经累得不想抬手。而恶鬼们乖巧地在墙角边蹲成一排，等着她的下一轮投喂。
可饶了她吧。
但，这些鬼们徘徊不去，也给了林弯弯实现自己的目标的机会。她新主意在脑海中一转，伸手就开了火，一勺油一勺糖下去，炒出热热的糖浆。
山楂是中午摘回来的，红彤彤的一颗一颗，山楂球在糖浆里一滚，就变得晶莹剔透，糖丝拉起，转了个圈凝在上面。
吃完肥腻的猪蹄，来一颗山楂最好不过。
只不过，林弯弯这一次的食物不是无偿提供，换言之，她是要恰饭的。
林弯弯存心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什么，也舍得下本钱。第一轮，她下撒下十几颗山楂出去，让嘉宾们先尝了味。
第二轮嘛，想要吃就得拿出真本事了。
“你们谁认识这个笔记本上的字？提供线索的可以吃一颗山楂。”
换言之，如果没有线索，那就拜拜了您。
恶鬼们也着实可怜，除了阿泊独享一块猪蹄，其他鬼大多只能得到一小块，放在嘴里还没舍得品尝，那肉就化在了嘴里。
猪蹄不能管够，那其他的总有？
谁知林弯弯祭出了山楂。
天见可怜，山楂有消食的功效，而他们本来就没吃饱……
在物质生活的匮乏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下，恶鬼们服服帖帖，一个一个上前来辨认笔记本上的字。
林弯弯瞧着恶鬼们配合，又手痒掌了锅再做些别的吃的。厨房里的食材被胖大厨不知道搬运到了哪去，能够供她发挥的东西并不多。
就在她犹豫着再弄点什么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筐果子。
摘果子的人显然不太有常识，除了少数几颗山楂之外能够食用之外，其他都不是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林弯弯诧异的话，大概就是果子上仍然还保留着露珠，显然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林弯弯抬起头，对上了小女鬼殷勤的目光。
半分钟后，小女鬼偷偷拿着一颗山楂，乐滋滋地躲去了一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女鬼指着日记本，咿咿呀呀的叫。
林弯弯愣了，竟然真有鬼……认识这本子上的烂字？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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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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