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的最后一天营业结束,蒋醉余长出一口气。
他摸摸手机,熄灭的锁屏之下藏着已经看了好多天的餐厅信息。
那是来自夏洛特主厨的推荐,一家氛围很好的特国特色小酒馆,夏洛特说老板是她的朋友,建议他们一定要去吃一次。
只是前些天他们刚到德国,就忙着寻找糯米茶,开始摆摊后又被收集好评的任务绊住,收摊比原本预想中晚得多。
齐新雨天天比当事人还着急,恨不得挑战用芋泥画人像,哪怕有一两个人来夸奖“摆盘”他觉得自己好歹做了点什么……
蒋醉余抬起头。
他能找到一堆理由,但归根结底不过一句话:他磨蹭了快一周也没能邀请自己的新晋男友去共进晚餐。
社交媒体的点赞和收藏列表已经被各种探店和记录视频雄踞,他对酒馆的菜单比梦里开过的那家私房菜还熟悉。
蒋醉余甚至怀疑自己看多了这家特色菜的制作过程,已经能在家复刻出来了。
而齐新雨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快乐地摸着小狗,余光看见蒋醉余向自己走来,便如惊喜盒子里的机关一般弹起来站直。
“小齐,”蒋醉余几乎有点要笑出来了,“别紧张,我不是你的老师或者教官。
“只是个一周都没能和男朋友单独吃顿饭的可怜人。”
他含笑看着齐新雨,语气镇定,听起来一点都不可怜。齐新雨脱口而出:“对不起。”
德国司机的驾驶习惯自成一体,他们很快就赶到了酒馆。说是小酒馆,但因为食物和环境实在美妙,在这样的周末饭点人头攒动。
蒋醉余报了订位电话,侍者领着他们坐下。餐厅是偏向复古的风格,灯光昏暗,桌上还配了一只聊胜于无的蜡烛,烛台做成煤灯形状。
齐新雨很捧场:“哇,这算烛光晚餐吗?”
“当然算,”蒋醉余说,“感谢小齐老师应邀,你来点餐吧。”
他把点餐的重任交给齐新雨,服务生退去,桌旁只剩两个人。
齐新雨说:“马上离开德国是不是要去意大利了,到时候应该洛伦佐也在吧,他性格还挺有意思的……”
“宝宝。”蒋醉余喊他。
从离开法国之后他就没这么叫过了,齐新雨心跳一顿,还好餐厅光线不佳。
但也可能是环境过于黑暗,他又在蒋醉余身上看出一点熟悉的感觉来。像齐新雨刚在男团里见到他的样子,流露出一点危险性。
“从来德国的第一天我就在反复订座。这里没有别人,你确定要继续讨论这些吗?”
齐新雨又想道歉了。
但蒋醉余似乎不喜欢,他知道自己刚刚说对不起的时候对方在皱眉。
可能还是最近睡眠不足,所以显得精力不是很旺盛,他晕晕乎乎地想。
可是他要说什么呢?
在英国的时候每天从学校或者画展回来,他觉得自己有好多话讲,连路边有只寻常的鸽子都津津乐道。甚至在西班牙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胡安和加布里埃尔都说他性格真好,直到现在他们仍然有联系,加布里埃尔半小时前还在短视频软件大呼小叫地喊他,说收容所那两个自称跟风吃过螺蛳粉的员工终于认出你和醉余了。
齐新雨回望他,以前隔着舞台仰望、只出现在平面画纸上的人,如今正坐在他面前,是他的男朋友。
一周过去,他觉得自己好像依然不能镇定地接受这件事。
好大一个肘子被端上来,放在他面前,外皮烤得金黄坚硬,餐刀刮出酥脆的响声。
齐新雨举起刀,盯着它看了半晌无从下手。蒋醉余绕过煤油灯烛台,把盘子拖到自己那边去。
他的手很稳,除了脆皮破裂的咔喳声和切断猪肉的轨迹,再没有任何声响。哪怕吊灯昏黄,刀刃也不会撞上骨头或盘子。
酒馆轻柔的小语种音乐里,只剩下邻桌陌生语言影影绰绰的交谈声。
白噪音勾勒出一片静谧氛围,齐新雨听到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好像太让你没有安全感了。我喜欢你,是指你最本来的样子,和你是不是综艺观众眼里的完美嘉宾或完美恋人都无关。”
“我有时候怀疑是不是我记忆出了问题,我其实根本没有说过什么‘我想正大光明爱你’之类的话。我还是一个租客,只不过聘请了我的房东来陪我营业。
“要不然,他一个会在学生之间开怀大笑、在导师和管家口中有点狡黠的人,怎么在我面前这么拘谨呢。”
他手上动作不停,把肘子切成薄厚均匀、刚好能一口吃下的片状,汁水和油脂在挤压中外溢,张扬地炫耀着自己浓郁的香味。
这话说得凌厉,却实在有点贴切。齐新雨抱着鳐鱼玩偶一个人睡了好几天,白日里又经常被分走注意力,双人相处的机会比以前甚至更少。
他无从应答,只能在“张嘴”的指令下被叉子喂过来一片脆壳猪皮瘦肉一应俱全的肘子。
这可太光明正大了。
如果他汉语再好一点,也许该管这个行为叫明目张胆,但齐新雨的大脑暂时没法支持他进行这么复杂的活动,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和斜对面那桌对视上了。
“谢谢蒋先生,我自己来吧……”他慌得手足无措。
蒋醉余又叹气:“你看,我不仅没法和我的男朋友牵手、亲吻、同居,甚至连投喂的资格都没有了。”
服务生把素菜也送过来,烤时蔬里选的每一样都是蒋醉余爱吃的。齐新雨很了解他的口味,这不妨碍他在点餐的时候执着地征求意见。
“我甚至有点自私地觉得,是不是我当初不表白,我们就能继续平常地相处。”
齐新雨好不容易在他面前摘下来的包袱,随着一瞬间关系的转变,又被背了回去。
他们拘束、谨慎,相敬如宾。
仿佛暧昧期还没长到足以踏平隔阂,就已经被野心勃勃地圈养起来。
蒋醉余微微探身,指尖碰到他的脸:“怎么办啊宝宝,我真的好不想听到你对我说谢谢和对不起。
“我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小神仙,他万众瞩目、能和任何人在五分钟内处成朋友,但是在我面前患得患失、压抑自己。
“小齐,宝宝,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办啊。”
齐新雨嚼着嚼着就不自觉停下动作,呆呆看着他。有水顺着唇角流进嘴里,肘子变得更咸了。
音响里的歌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尾声,下一首是中文歌,听着很耳熟。
歌手唱着“要他光鲜却不渝爱你”,和歌手同样的声线在他耳边低叹:“小雨,别哭,是我错了。”
蒋醉余说着,又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笑:“除了你,谁还拿我当不食人间烟火的缪斯啊。”
话一出口,齐新雨哭得更厉害了。
他几乎记不住自己两人是怎么离开的酒馆。明明他们什么酒都没点,在服务生再三追问下依然只要了两杯薄荷柠檬水。
他们站在酒馆附近的路灯下,蒋醉余说着“不要紧张”给他渡气,飞蛾从他眼前掠过,扑向清冷的白光灯珠。
他伸出爪子试探着碰瓷了自己的缪斯,被从善如流地绑架回家,才发现自己根本还没学会怎么做一只受人喜爱的家猫。
齐新雨又忘记呼吸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醉薄荷了。
都怪薄荷水后劲太大,他第二天起床,感觉眼睛又干又痛。
昨天晚上蒋醉余投了几次热毛巾来敷眼睛,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用。
后来他迷迷糊糊犯困,拉着蒋醉余不让走。
很遗憾,没有小说里一觉醒来躺在对方怀里的浪漫情节,蒋醉余很君子地守着另外一边床。
齐新雨睡觉过于踏实,自己抱着胳膊团成一小团。
被手机消息提示亮醒时,轻飘飘起身都带不起床铺半点动静。
系统时间还不到六点,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学校邮箱和教授私人联系方式发来的消息。
这两周是艺术学院毕业展的日子,齐新雨原本已经打好招呼不会全程参加,他做好了摆摊休息日飞机往返的准备,只准备出现一两天。
院长却郑重且急切地劝他回去:“泽菲尔,我保证,不来你会后悔的。”
连他不怎么关心孩子事业的放养派父母,好像都知道要发生什么大事,飞机已经备好,随时等他通知。
“我想你应当非常想见一见这个人。”母亲说。
齐新雨这些在夺命似的信息轰炸里茫然地出了门,只给蒋醉余留下一条消息。
“‘我在英国长辈有事情找,临时回去一趟,如果事情解决我会自己飞去意大利的,不用等我啦。’
“他是这么说的。”
蒋醉余不得不开始思考,齐新雨不会是被他吓跑了吧?
导演皱起眉:“那岂不是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还说有个超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呢。”
她念了个大名鼎鼎的天字头报纸。
“他们报社想采访你,但是版面没定下来,有可能是新媒体小推文的拼盘报道,也可能是纸媒占一整版的人物专题,就看你的影响力了。”
她兴冲冲地来给嘉宾们打鸡血,准备在下个国家再接再厉,哪能想到两位嘉宾只剩了一人。
“如果是人物专题,是不是会有我的个人经历和对我很有影响的人之类的问题?”
导演点点头。
“意大利的拍摄计划先按照只有我一个人准备吧。”
蒋醉余盯着手机信息页面,露出一点笑意开始给齐新雨拨电话。
齐新雨没接,直到飞机在意大利的托斯卡纳落了地,才匆匆回复:“蒋先生等我晚上回家再给你讲,今天真是回来对啦!想你!”
你看,隔着网线,他又变得很活泼。
蒋醉余把消息截屏塞进专门相册,迎向来接他们的洛伦佐:“我记得你家不是威尼斯的吗?”
洛伦佐兴高采烈:“你们可真是来对时间了,你在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这周正好是年度农业集市的第十年,好多人专门跑过来玩呢,不过泽菲尔不在真可惜。”
“是啊。”蒋醉余捕捉到关键词,有了点反应。
洛伦佐不负《美食之王》第一气氛组的名头,单口相声也能说上半天:“我看了你们的节目,螺蛳粉和盖饭那两期看着真好吃,你这周准备卖什么呀?”
这就要问路人了。
“烧烤吧。”
在几双眼睛和摄影师的围观下,被拦住的华人说:“炭火香味很浓,滋滋流油的那种明火烧烤,把孜然和大块羊肉一起在嘴里碾碎,我可太馋了。”
另一位受访者大笑起来:“在这个时候你让我随便说一个的地方,我当然要说农业集市了。好多没见过的大人物和媒体都来了呢。”
蒋醉余眼前一亮。
俩孩子包袱有点重,太相敬如宾了,破个冰就好了(?
如果您对剧情不满意,请不要骂小鱼和小猫qwq骂作者吧
ps. 报告各位领导,小虫已顺利考完试放假,不会再失踪超——久了!!感谢等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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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德式脆皮猪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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