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无声,穆恒站在一边,余光不断往二人身上瞟。
花逐尘坐姿挺直,墨色长发垂在腰侧,束发的白玉钗插在髻间,显得男子润玉无双。
棠梨杏眼乱飞,樱唇微微抿住,右手僵搁在桌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好半天了,门口传来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侍婢簇拥着主事,满脸喜气地踏入屋内。
“真是恭喜贵客,能拍得如此高价,可喜可贺!”主事拱手说道,笑得露出一排大金牙。
棠梨这才回过神去,起身回礼道:“同喜同喜。”
主事哈哈大笑,见桌上搁着杯空茶杯,立即不悦对侍婢道:“你们做事忒不上心!”
侍婢连声求饶后,迅速有人将些许茶点小食端了进来,按次序摆放在桌上。
糕点不多,茶盏倒极为丰富,一清一淡各上了杯,颜色碧绿的是绿茶,颜色澄清的仿佛更珍贵些。
棠梨觉得自己还了债兜里也只有几十万灵石,不想浪费在这种销金窟里,抬手便要拒绝。
那主事却精明一笑,眼睛滴溜溜转着,盘算道:“诶,这是我鸿富拍卖行一点小小心意,贵客务必笑纳,这茶点可是祈望斋的,做得甚好,一天仅供五十份,卖完就没有了,贵客尝尝?”
紧接着,那主事率先拿了一块由油纸包裹好的糕点,态度殷勤地递给棠梨。
人家这么给脸,棠梨也不好拒绝,于是顺势接过那糕点,打开油纸尝了一口。
“口感甜而不腻,唇齿留香,果然美味。”棠梨赞道。
主事嘿嘿一笑,又拿起桌上那盏绿茶,低头灌了一口。
随后咕噜噜荡了他那排大金牙后,尽数吐在旁边的痰盂里。
“这祈望斋的糕点不易得,需先漱了口后,才能品尝出它独特的风味,贵客您漱漱口再尝尝,是不是味道更好了?”主事说着,也拿起一块糕点尝过,再去呷那颜色清淡的茶水。
棠梨看着他吐过的痰盂,两眼有些发直。
合着我刚才喝的是漱口水?
她不受控制往花逐尘那边看去,只见男子站姿斯文俊秀,和她一起看了看痰盂,眸光顿了顿,又不自觉视线交汇。
棠梨:“……”
花逐尘:“……”
主事本来存着殷勤讨好的心思,却发现气氛莫名诡静下来。
冷凝的尴尬氛围像个气流,无形地在厢房内流淌。
“贵客,是这祈望斋的糕点不合胃口?”主事不自觉放下糕点,语气讪讪道。
棠梨很快反应过来,咳嗽一声说:“没有,主事的有心了,这糕点香甜软糯,极是美味。”
“哦哦,那便好!”主事随即附和道。
紧接着,几个打扮甚是精致的守卫入到厢房,手里端着的是棠梨当初交上去的木盒。
主事顺手将那木盒接过,随后打开,露出个小型的乾坤袋来。
“贵客,赤炎金狁兽残肢总拍得四百万灵石,除去本价的一百万,剩下三百万灵石我们按照先前说好的规矩,四六分成,这是您应得的一百八十万。”
棠梨接过那乾坤袋的手都在发抖。
穆恒面露喜色,大声说:“恭喜少……少东家!”
花逐尘也温声笑道:“姑娘困境尽数得解了。”
棠梨见他们银货两讫后,主事的还没有退场的打算,不禁疑惑道:“主事还有事相商?”
主事嘿嘿一笑,大金牙一览无余,精明感从那双细小的眼睛里流出。
他挥挥大手,侍婢们便心领神会,纷纷退出厢房,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棠梨眨眨眼,不明所以,看这架势似乎还不是小事呢?
“贵客有所不知,我鸿富拍卖行创立多年,可经过黑市这些年的发展,许多修士猎得奇珍异宝后,却去了对家处,虽说四六分账有些高昂,可我们能够保证的是从贵客入拍卖行起,到出拍卖行方圆五里的安全,我们派遣的守卫也是身经百战,其他拍卖行虽说能做到二八分账,可其中有多少隐患仍未可知,至今我鸿富拍卖行还没有闹出客情纠纷,这足以说明我们的信誉。”
大金牙说着,语气不免浮上些叹气:“可是即便如此,这几年我们的利润还是锐减,主家虽说很少过问,交账时难免有些心虚。”
棠梨听来听去,似乎琢磨出了他的意思,试探道:“那主事的意思,莫非是希望我后面猎得宝物后,送入鸿富拍卖行吗?”
大金牙闻言笑得虚浮,清清嗓子说:“贵客当真聪慧过人,我们可以签订协议,以后账目走三七,你别往外处说就行。”
棠梨不禁看他一眼,心里思忖道:这不失为一种持续来钱的办法。
于是她很快抬头,见穆恒神色激动,这才应下:“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大金牙见事情谈妥,从袖中拿出两份样式相同的信笺来,棠梨仔细看过,确认并无隐坑后,在底部画了个押。
名字那一栏,她写的是“金刚芭比”。
嘻嘻,小小调个皮。
大金牙瞧那四个字许久,也没弄明白金刚芭比的含义,但也不好说什么,收了他那份便准备退下。
电光火石间,棠梨想起来一件事。
她匆忙叫住大金牙说:“主事的,你这鸿富拍卖行的东家是哪位?”
大金牙身形一顿,继而缓缓转过头来,不知是否多心,棠梨觉得他目光飘忽不定,似乎很快速地往花逐尘身上掠了一眼。
“贵客见谅,东家行踪不定,岂是我能够知晓的。”大金牙嗫嚅道。
棠梨也没想多问,她只是觉得既然签订了协议,和老板见一面比较妥帖。
不过这主事的这么说,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于是她豁然一笑,大金牙见再无存疑后,这才出了门去。
棠梨又看了看那张信笺,折叠好后,收入囊中。
花逐尘在旁不动声色地瞧了许久,才弯了下唇说:“如今已是深夜,阿梨不回仙门吗?”
棠梨算了算时辰,觉得此刻约莫已是夤夜时分,明日还有许多杂物啓待处理,的确是该回去早些歇息了。
于是她打了个哈欠,语气惺忪道:“逐尘你不随我离开吗?”
花逐尘眼神微微一沉,凤眸里似乎暗影闪动,男子遮了一半的俊颜笑意略收,此刻竟显得朦胧起来,像一尊清润冷然的玉雕。
“阿梨此话,难不成打算一直收容花某?”花逐尘温声道,唇角上扬,却瞧不出他究竟什么情绪。
棠梨愣神片刻,奇怪道:“这有何妨,道友你我有相持救命之情,兰泽峰也不怕做你第二个归处。”
花逐尘抬眸看向她,少女还维持着那伸懒腰的姿态,瘦薄的脊背往后仰起,不经意牵动着,抬起她那尖细如雪的下巴。
莹润的耳垂从鬓边露出,被黑色面具压得略微泛红,像半熟的樱桃。
花逐尘瞧她许久,棠梨懒腰伸到一半,抻着身子倒不敢动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此刻说不说话,都有些不合时宜。
须臾,男子垂下眼眸,银白面具的眼缘处,落下一片细密鸦黑的睫羽。
又长又密,眼线弧度浓稠艳丽,有种翩若惊鸿之感。
“如此,多谢阿梨了。”
棠梨看见青年边说着,边衔来桌上的一盏茶,又低低呷了口。
“那你是现在和我回兰泽峰吗?你还有事吗?”棠梨放下手臂,接着问道。
花逐尘闻言笑得温柔儒雅,轻点了头说:“是,稍微还有些事情,赤雕的尾款要结一下,阿梨先行回去吧。”
棠梨也点头,给穆恒使了眼色,随后说:“那我们就先走了,逐尘你早点回去。”
花逐尘轻柔微笑,看着少女的灰纱裙摆从视线里消失。
许久,他才支起右手,学着棠梨撑在脸颊下,凤眸里晦暗不明。
明明是极天真的一个举动,却叫他做出了几许斟酌忖量的意味。
“有趣。”花逐尘笑道,嗓音悦耳喑哑,像极寒的雪夜里,泅进冰湖的那点微霜。
他忽而垂下手来,顺势尝了口棠梨说入口香甜的糕点,边咀嚼着,边压下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
屋外,大金牙遣散了四周的侍婢,只留了两个深得他信任的守卫在门口,然后一撩帘子,又进了厢房。
花逐尘见他再度入内,只眼皮略掀了掀,很快目光又落在了糕点上。
可大金牙却浑不气愤,反而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对那坐地懒散的男子作了揖。
接着将那金鼠面具从脸上取下,露出一张满脸横肉的白腻面孔来。
“尊上。”大金牙谦卑道,头深深伏在地上,一副低声下四的模样。
花逐尘放下糕点,用桌面的帕子小心地擦着手指,姿态矜贵从容,像个养尊处优多年的贵公子。
他并没有急着理会大金牙。
厢房内,气氛莫名冷凝起来。
大金牙额头汗都涔出不少,哆哆嗦嗦道:“不知尊上驾临,是属下失礼!”
花逐尘将手擦拭干净,才想起大金牙似的,凤眸从他身上掠过,好半天才说。
“起身吧,蜀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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