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好痛……”
女人虚弱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中，气若游丝，蕴含着丝丝怨毒以及真情实感的痛苦。
无需回头，俞知夏踉跄两下，毫不犹豫地冲出卫生间。
长腿刚迈出些许距离，便被隐藏在暗处的发丝缠上，怎么甩也甩不开。
再次使用救星打火机，俞知夏目光炽热地盯视着孤独摇曳的小火苗，还没来得及将其赠与头发鬼，小家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留一缕渐渐消散的灰烟飘于空中。
论：随身携带一个燃料充足的打火机有多重要！
别无他法，俞知夏定了定心神，沉声唤出心慕之人的名字：“凌晨。”
“帮帮我，拜托了。”说着，他轻轻合上眼皮，不知是在等待命运终结的到来，亦或是奇迹的诞生。
话音落下，磅礴的血雾以耳钉为中心，携带着温暖舒适的气息，喷涌而出，仿佛冬日暖阳，柔软地包裹住他。
和前几次目睹凌晨当场使用血雾不同，这次没有刺破心脏的残忍，也没有鬼怪自带的阴冷。
只是像为保护重要之人而竖起的一面壁垒，纯粹且不容质疑，没有其他情感夹杂其中。
俞知夏惊讶于自己竟能从血雾内感受到凌晨的情绪，但也只有一瞬，眨眼间便调整好情绪，离开卫生间。
回头看了眼，眸光微转，漆黑的眼底映照出头发鬼痛苦到极致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她从来不敢回想的画面。
会是什么呢？
“得去那个房间看看。”俞知夏下定决心，反正现在有血雾加持，大不了开门之后跑快点就好了。
来到次卧门前，他没有立即开门，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门后的声音。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流速，仍然没有声音出现，安静得让人心惊，与此同时，耳钉也安分得过分，没有进行提醒。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俞知夏打开灯。
白炽灯亮起的瞬间，住房内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耳钉溢出少量血丝，游走于他的身体各处，温柔似水，抚慰那些伤痕，不过几息，皮肤恢复如初，哪怕是右耳由耳钉造成的伤口，同样被治愈了。
这时，俞知夏才有心思观察住房。
住房变得比曾经更加狭小，甚至固定的格局就发生改变，从两室一厅变成一室一厅。
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照片，多是双人照。他们身着不同的服装，变换着动作，自始至终不变的是女人幸福的笑容。
婚纱照、日常照，最后是女人照顾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的照片。
越是往后看，他越是心惊，眼神不知何时陷进了女人笑意满满的眼睛。
虽说是带着笑意，瞳孔却是涣散的，漆黑的瞳孔里什么也没有，空落落的，恰好同丈夫的眼睛相反。
丈夫的眸底将相机后的景象定格，一点光亮汇聚，正是相机的闪光灯。
相机之后，是无数低垂着脑袋的女人。她们脖颈扭曲，就像【月亮也睡觉】描述的妻子那样，诡异至极。
她们的头发宛若密密麻麻的墨色瀑布，贴在一起，俨然一堵黑色的墙壁。身上颜色艳丽，衣服的版型奇特，和少数民族传统服饰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不同于任何一个民族的服饰。
各类金银首饰挂在身上，盛装出现，不禁让人联想到“祭祀”这个词语。
心下一惊，右耳的刺痛感使他头痛欲裂。瞥了眼唯一的卧房，俞知夏又回头看面前的画像，瞳孔地震。
女人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咧开，笑得惊心动魄，身形更加靠近了几分丈夫。
而男人仍木讷地目视前方，配合着镜头，对妻子以及相机后那群女人的靠近浑然不觉。
看来姑娘们很热情啊！俞知夏脸色难看，生怕继续盯下去，自己也会被拉进画里，便讷讷转过头。
单手覆上主卧门把手，喉结上下滚动，血雾持续时间有限，必须打开门寻求一条生路。
房门缓缓开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随之展现出来。
屋内空间灌满了水，十几个女人蜷缩着身体，漂浮在水中。她们不着一物，皮肤裸露在外，屈膝躬身，上半身紧紧贴着大腿。
她们皮肤白皙细腻，表情平静，一双眼睛闭着，身体却干瘪得可怕，显示出不该有的病态。
成人高度的长发散开，为清澈的水增添了几分黑色的污浊，同时遮挡住她们的大半身体。
站在门前，仿佛有一堵空气墙抵挡水势蔓延，又能目睹其中的景象。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来句非礼勿视？
俞知夏一时有些为难，感觉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女人不太好。
好在女鬼们处处为人考虑，完全不给俞知夏思考的机会，紧闭的眸子不约而同地睁开，活动四肢，朝对方移动去。
变故突生，俞知夏顾不上太多，扫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女鬼，在屋内水开始涌出时，转身逃跑。
女鬼的外貌均是不凡，属于是日常生活中难得一见的美女，比起荧幕上的爱豆，有过之而无不及。
双眸平静无澜，和淡淡的神情一致，不夹杂任何情感。但当俞知夏与之对视时，莫名从中感到了深切强烈的悲伤。
嚯，还是走忧郁美人路线的阿飘。他没心没肺地这样想着，脚步和思考却一个没停。
俞知夏重新来到白炽灯的开关旁，准备关掉灯。在这之前，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女鬼。
这次，女鬼们的外貌竟改变得天翻地覆。
那数量惊人的头发消失不见，婀娜多姿的身体变得平平无奇，皮肤光滑，双眼被剖出，眼眶内却没有血液残留。
脊背自脖颈处到脊椎尾，人为划开一道深刻的刀痕，随着女鬼游动，伤口开开合合。
越过皮肤，刀口之下空空如也，没有骨骼、没有器官组织，甚至没有血液。
这些东西就像是被水填充的人皮，根本称不上人类。俞知夏看得头皮发麻，脑中显现出恐怖游戏里的热门怪物——“伪人”。
这些水与寻常的水不同。它流动速度不算快，并且能够吞噬血雾。血雾产出速度有限，远远不及被吞噬的速度，而且不能对女人产生实质性的作用。
俞知夏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不远处流动的水流。暂且不提被水限制活动的女鬼，就看那水中，似乎有东西悬浮。
是头发丝！
废了好大劲，他才看清。这些水是打量头发变成的，似水非水，又和头发鬼的头发有本质的区别。
女鬼们的头发以水的形态活动，而头发鬼单纯只是头发。
待到水势满眼至眼前，俞知夏狠狠心，把灯关了。
所处环境再次改变，回归【月亮也睡觉】的住所。
正欲松口气的俞知夏看清周遭事物后，愣在当场。他甚至还没把手从开关上移开，整个人就被头发鬼的头发包裹住。
头发丝显然智商不高，短时间内包裹得不算严实，把靠着开关的那只手漏了，却还是令俞知夏无法活动。
“有话好商量啊！您看我不也没对您动手吗？”俞知夏捧着笑脸，睁眼说瞎话，早把自己见面打算送对方大嘴巴子的事抛到了脑后。
目视近在咫尺的人皮脸，俞知夏从中看到了满满的杀意。目光侧移，对上周围湿漉漉的头发丝，心中了然。
敢情你讨厌水啊！
身上的头发丝蠕动着，寻找可以进入俞知夏体内的通道，因为被水打湿，动作显得非常缓慢。
意识到头发的意图，俞知夏终于解开了先前心中的疑惑，也明白了头发鬼始终不直接杀死他的原因。
这家伙用来杀人的能力是有限制的，必须让头发进入人的体内。
之前诱惑人的面条，毫无疑问是头发伪装的。【月亮也睡觉】之所以死得那么快，正是因为吃了拿碗特殊的面条，给了头发鬼杀死她的机会。
早在进入这处场景之前，就有所暗示——腹部滚烫的灼烧感。
可惜被杀死的丈夫幸运地没有被头发进入身体，却为了挣脱头发束缚，亲手把自己烧死了。
目前完成故事的两个条件，鬼怪能力已经知晓，还差一个应对方法。
有了些许眉目的俞知夏心下一紧，眼看血雾稀薄得即将消失，决定赌一把。
指尖微动，灯光重新亮起。
之前只有他一人可以切换场景，如今头发鬼和他绑在一起，还能分开就过分了。
试探着抬眼，俞知夏悬着的心轻轻放下——头发鬼果然也跟着过来了。
头发化作的水流将其包围，令头发鬼原形毕露。
她身着掉入水库那日的裙子，脖子呈九十度扭曲，四肢僵硬。长发垂下，哪怕是在水中，仍然把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她的嗓子眼溢出，绝望、痛苦，却无法与她手中死去之人相比拟。
满是血污的手抬起，她死死捂住口鼻，仿佛溺水者丧命前孤注一掷的挣扎，渴求着一线生机。
守株待兔的女鬼们咧嘴一笑，全然无视了此处唯一的活人俞知夏，虎视眈眈地面朝头发鬼。
发现头发鬼确实无法还手，十几个女鬼蜂蛹而至，把头发鬼围得水泄不通。
俞知夏看不到鬼群之中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头发鬼凄厉的惨叫，一如【月亮也睡觉】儿时听到的那般。
最终，头发鬼的叫声渐渐泯灭，女鬼们的身形跟着消散。
一转眼，俞知夏发觉自己回到了【月亮也睡觉】的卧室，他还是躺在那张床上。
但有所不同的是，他的手边摆放着两样物件。
一张死亡证明，和一枚护身符。
“死于四十年前……”俞知夏拿起死亡证明，瞟了眼死者信息。虽然姓名一栏被涂抹掉，但照片他还是认得的，正是头发鬼本鬼。
看来头发鬼在与男人成为“夫妻”之前，已经是鬼怪了。
结合那些诡异的照片，恐怕打一开始，她就想杀死自己的丈夫了。
可【月亮也睡觉】看到的家暴痕迹又作何解释？
“哎，没头没尾的。”他放下死亡证明，打开护身符的小袋子。
里面放着一张被烧掉大半的符纸，以及一封泛黄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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