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门铃响起，俞知夏身子一僵，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来者并不简单。
犹豫两秒，他回头看了眼生死未卜的陈梓轩，咬咬牙，缓步走出书房。
面朝201的大门，出于谨慎，他右眼紧贴猫眼。眼眶因干涩略带疼痛，下一刻，清澈的生理性泪水汩汩流下。
只见猫眼视野范围中央，立着个身形矮小的孩子，短发微卷，刚好盖住耳朵。她皮肤白皙，在楼道微弱的白炽灯映照下，竟少了几分活人的生气，更接近于死人的苍白。
似乎察觉到俞知夏的到来，小孩昂起脑袋，一双水润的眸子精准地锁定了对方的视线。
紧接着，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嘴角上扬，弧度恰到好处，仿佛事先演练过无数次。
“无心哥哥，开门呀。”她保持着微笑，看起来并未褪去儿童的天真，语气却如同一潭死水，沉寂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叫我开门，我就开门，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俞知夏在心底嘀咕一句，依旧没有开门。
就他所知，这栋居民楼就住着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不久前被俞辰杀死，并且之后似乎奇迹般地复生了。
总而言之，外边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连好阿飘都算不上。
“你明明答应我去你家玩的！”女孩声音渐渐加重，好似在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知道你在门后，开门！给我开门！”女孩死死地盯着猫眼，目光里是掩盖不住的杀意。
“感觉有点不妙。”俞知夏鬓间沁出冷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她要真能对我不利，应该早就开门冲进来了吧。姑且还算安全。”
“你不开门的话，我就自己来了哦！”
“无心哥哥，你想玩什么游戏呢……”
“捉迷藏怎么样？我做鬼，被抓到了该怎么办呢……”
擦了把脸上的汗，俞知夏无赖般地倚靠着门板，连看都不愿意看女孩一眼，“上一个跟我玩捉迷藏的妹妹，已经魂飞魄散了，你确定吗？”
“开门——！”
“无心哥哥，我好难过啊呜呜……”
“你欺负我！开门好不好？”
吼到一半，女孩尖利的叫声忽然恢复正常，转而放软声线，苦苦哀求起来。
见此情形，俞知夏眉梢微挑，重新透过猫眼去看女孩，很好奇是什么东西使这个处于疯狂边缘的阿飘，突然变得能伸能屈的。
门外，小女孩半跪在地上，体表的皮肤大块大块化成血水，沿着凹凸不平的血肉组织滑下。
她整张脸皮消失殆尽，眼眶上的两颗眼球摇摇欲坠，显得面目狰狞。
“开门……”女孩声音变得微弱，连带着身形都虚幻了起来。
俞知夏目睹着女孩经历非人的痛苦，一时有些于心不忍。
可转念一想，谁知道女孩是不是在为了博取他的同情心而演戏，只要他一开门，危险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不多时，身体残缺不堪的女孩最终化为了一摊血水，于地面上蔓延出一朵盛大而艳丽的花朵。
“这是来送菜的吧？”俞知夏知晓女孩是鬼怪，此时生龙活虎，便是因为心中抛不下的执念而苟延残喘，哪怕彻底消散，也是正常的死亡流程罢了。
“不对，说不定等会，她就在复活点刷新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中残存的负罪感彻底消散，思考起女孩出现的缘由。
不怀好意恐怕是真，最后的“死亡”却值得深思。
女孩态度转换前，各种表现都说明她对于强行破门，还是颇有信心的。
楼道里可能有其他东西，用特殊的能力将女孩“杀死”。
意外得知有新的威胁，俞知夏很不是滋味，愈发担忧起书房内的陈梓轩。
虽说对方通关了不少副本，四级副本不在少数，但凡事都有个万一，阴沟里翻船并非不可能。
进入副本后，俞辰大部分时间都和他们二人分开，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特殊之处。
叹了口气，俞知夏确认一遍201的大门是反锁的状态后，便回书房，看着陈梓轩。
闲着没事干，他靠着椅背，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新手副本赠送的道具“听我说鸭”，准备研究研究这玩意。
“这东西拿来也没啥用啊，游戏系统果然不安好心。”仔细端详着手中造型普通的对讲机，俞知夏无奈地捏捏鼻梁，只觉得头疼。
“干脆每天都对它说点什么吧！”说干就干，俞知夏打开手机搜索“小学生黑化语录”，随意挑选了几句，直接打开对讲机。
“我讨厌黑色，可我却喜欢上了黑夜……”
“我讨厌红色，却爱上了喝血……”
“我喜欢大雨，这样就没人能看出我哭了……”
念到后面，俞知夏自己都绷不住了。他噗呲笑出声，蜷起半个身子，前仰后合，整张脸憋得通红。
“比起葬爱，这多少有点小儿科了哈哈哈——”他艰难地在笑声中说道，最后还忍不住补充，“现在孩子太有才了。如果语言能作为攻击，他们八成能乱杀全场。”
说罢，他不再放声大笑，抬手揉搓脸部酸痛僵硬的肌肉，呼吸很快平复下来。
可是，笑声仍在继续。
“哈哈哈——”
“嘻嘻嘻嘻——”
“桀桀桀桀——”
各种笑声混杂在一起，驳杂无章，声音有男有女，大小起伏不定，却有着穿透灵魂之感，直击俞知夏的心灵。
在俞知夏听来，这些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将整间屋子围得水泄不通，有时在头顶，有时则在耳畔。
顺着声音的来源，他扫视书房的每个角落，始终未能看出异常。整个屋子正常得令人发指，根本挑不出毛病，唯独那笑声仍在继续。
书，到处都是书。
厚重的灰尘陈列其中，一切都如他们刚来201那般完好无损。
可那些笑声就在屋内，不知隐藏何处，正窥伺着屋内的二人。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俞知夏站立在屋子的正中央，耳畔的动静半分没少，反倒愈演愈烈，带着强烈的情绪涌入他的大脑，冲击着脆弱的耳膜。
“嗡嗡嗡——”
倏然间，仿佛有一根修长锋利的尖锥直接穿过太阳穴，搅动头盖骨下雪白的组织。
耳鸣融入笑声，刺耳至极。
每个音节似乎都带着嘲笑的意味。
俞知夏强忍疼痛，撑大眼睛，不想漏过屋内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精神出于崩溃边缘，他弯起身子，试图躲进地底，逃离笑声的折磨。
屋内温度骤降，阴风阵阵袭来。
四肢冰凉，皮肤反而泛起不正常的薄红，炙热异常。
“有人在看我！”俞知夏双手抱头，不知不觉中遮挡住双眼，陷入黑暗之内，他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来，紧紧贴着地面。
他此刻无比相信周围那些“东西”的存在，错不了，就在他的旁边，死死贴着他，正怀着玩弄猎物的恶趣味，准备残忍地杀死他。
哒哒哒。
啪嗒啪嗒。
可怖纷杂的声响里突兀地出现了其他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房间里步行，脚底的鞋子坚硬，敲击着地板，直通恐惧本身。
“啊！”俞知夏下意识惊叫出声，反应过来后立即抬手捂住嘴，同时不忘自觉地闭上眼睛。
就在刚才，他暴露在外面的脖颈，感受到了熟悉的顺滑以及瘙痒，就像是人的头发一般。
可那头发长得过分，早已不是普通人能够蓄积的长度。而且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那头发更是颤抖了一下，并非害怕，更像是发现猎物的激动。
直觉告诉他，那些东西不能看，看到一定会死。
若是往常，俞知夏或许会吐槽一句“这阿飘可以去当飘○洗发水代言人了”，然后立刻想办法跑路。
但是现在，那数量惊人的笑声所带来的压迫感，使他恐惧得难以睁开双眼，只能傻傻地卧倒在地上，自欺欺人地抱住头，不断做着自我暗示。
“我会死的……”
“怎么办怎么办……”
俞知夏汗毛倒竖，硬生生抖成了个筛子，以至于自语时声音都颤颤巍巍的。
“哈哈哈——”
恐惧的情绪无限放大，再放大，扎根于内心最柔软的净土，深入四肢百骸，无声无息地凝聚着。
数不清的残肢凭空出现，淹没整间屋子，霎时白花花的一片。它们簇拥着彼此，宛若阵阵浪潮，疯狂翻滚，撕扯着俞知夏的身体。
眨眼间，雪白的主色调里染上片片腥红，浓郁的铁锈味弥漫其间，与尸体的腐臭味一同冲击着鼻腔。
俞知夏想要在残肢组成的狭小空间内汲取为数不多的氧气，便不顾一切地把嘴巴撑到最大。
无比渴求的新鲜气体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密集的头发。
它们成股蠕动，贪婪地顺着呼吸道、食道，一路下行，霸占血肉之下维持生命的各个器官。
这下真寄了。
他绝望地想着。
***
“你没死？”陈梓轩凝视不远处的男人，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掌心附着一层温热湿润的汗水。
那男人站在走廊声控灯的正下方，身着黑色西服，裤脚边粘着雪白的长毛，似乎来自猫咪。
“……什么？”男人嗓音沙哑，他缓缓低下脑袋，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陈梓轩对此丝毫不意外，保持着警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完了！他面色如常，心底却乱成一锅粥，暗道倒霉：“我刚刚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先是对面前本应死去的楼主，然后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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