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
北境边陲初下大雪,霜雪纷飞,遍地寂寥,皑皑白雪肆意地侵吞着天地间的一切,它们就像精忠的兵士,所到之处皆占地为营。
褚府后院,偏左侧的屋子里,淡黑色的房间未见任何烛光,冷风肆意地窜过大开的窗棂穿透整间屋子。
偶尔觉得烦闷,还会掀起散落一地的纸张一起玩儿。
这个瘫在地上,且明显没有任何儒雅气质的“小祖宗”,一被冷风撩拨,就极不安分地在空气里打着旋儿。
一点没有被文人墨客争相称作四宝之一的儒生气。
偶有闲暇,它还会在寒风中翻开自己的“肚皮”,很肆意地展示着自己身上的作品。
在上面,粗粗细细的横线被一条一条地画着,两线交叠的位置上,还被圈了一个圈,或者点了一个点,像是某个极无聊的人随手画的一堆鬼画符。
屋内,一个小女孩斜倚在窗边的薰笼上,浓黑的秀发压着绛红色云锣披风,很随意地在她身旁散开。她的模样极美,肤如凝脂、粉光若腻,巴掌大的小脸蛋上,五官被安置得妥帖自然。
她的鼻梁高挺,弧度自然,眉骨延伸处带起一个顺滑的弧度,眼尾稍翘,勾人的桃花眼欲搭欲睁,让人单看第一眼,便觉得是一位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此时,她正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双目无神,没有聚焦,像是在刻意打发时间。
久觉无聊,偶尔还会捂着嘴对着窗外打哈欠。整个状态,既慵懒又闲松。
约莫过了晌午。
窗外的大雪才稍停,天幕混沌不辨灰白,浓白色银砂压得窗外的青竹折了几分傲骨,由竹根至竹顶,妥协般弯成了一条弧线。仔细看,甚至还能看清竹叶上被抖落的雪花。
这时候,久久没有任何动静的窗外响起有一下没一下的踩雪声,声音很闷重,像是一步一步踩到了细盐上。
由远及近,声音逐渐清晰。
直至“吱嘎”一声深赭色木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
她抱着一个深棕色柏木脸盆,头略略低着,肉眼可见的白色热气从木盆里升起,随后消散在冷风里。
褚徽月听到声音,淡定地抬眸看过去,然后又默默地收回。
“这几日雪大,姑娘,当心着凉。”云栽将热盆放在洗漱台边的架子上,率先回头提醒了一句。
褚徽月目光依旧停在窗外,敷衍地回:“嗯。”
“姑娘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您身子刚好利落没几天,可不能再受风寒了。”
褚徽月着实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病情,只得敷衍地回复了句:“嗯。”
其实她根本不是褚徽月,也没有生病,严格来说真正的褚徽月已经在一个月前的大病中去世了。
她是褚一一,来自现代,是一名职业棋士,她三岁学棋,十八岁蝉联世界冠军。
或许是上天见她命途太顺了,故意让她在蝉联世界冠军的第二天,意外穿越到这本她生前正在收听的有声书里。
据她了解这是一本古言小说,讲述的是在一个围棋盛行的架空朝代,随父入京的褚徽月被老狐狸男主强取豪夺,并顺利拯救国家的浪漫爱情故事。
褚一一没有猜错的话,这具身体大概就是那位善良貌美、但娇软无能、呆滞痴愣的女主——褚徽月。
褚徽月本能地轻拂额头,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烦闷。
所以……她这是莫名其妙穿越到一个纯纯的恋爱文里,还被包办婚姻了?
见到屋内散落满地的纸张,云栽蹲下身子一边收着,一边搭话:“姑娘可是又画棋谱了?自姑娘病后,好像格外喜欢围棋,时不时就拿笔画一画。如今,您画的棋谱都堆满一箱子了。”
褚徽月敛起目光,神色难得有了些起伏,她问:“可还有位置?”
“自然是有的。”
“哦,”褚徽月托着腮,兴致恹恹地回答,“改日,我挑几个,剩下的都扔了吧。”
“行,”云栽将琴谱规整好,并在书桌上怆了几下,欣喜地说,“先前我竟不知姑娘如此爱棋,当初四哥儿在府时,硬拉着你学棋,你还不愿意呢。”
褚徽月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性情突然转变,只能打起了太极:“先前不喜欢,现在又喜欢了,人的喜好本来就是多变的。”
“自是,”云栽又道,“姑娘先暂且忍耐一些,等明年开春,我们回京都见到四哥儿,他自会教你。”
四哥儿,大抵就是她的四哥哥褚天禄。
据她所知他的人设是个棋痴。
“他棋品几级?”褚徽月激动地问,“可否能与我弈上一弈?”
“姑娘说笑了,四哥儿明年夏日,就该国考了,与你弈上一弈,还是很轻松的。”
“哦。”褚徽月简单回复完,又问,“我饿了,吃的准备好了?”
“备好了,在老太太屋里。”云栽恭敬地说,“您洗漱完毕,就可以去老太太屋里用膳了。”
听闻这话,褚徽月饥饿的状态消失了大半,她有些犹豫。
纵使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褚徽月,可是这个祖母对她来说终究是陌生的。
让她去和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太面对面吃饭,她着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
可是……她都躲了一个月了,再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姑娘,可又是难受了。”云栽见褚徽月面带犹豫,关切地问,“如果难受了,我这就和老太太说,我们在自个儿屋里吃。”
吃饭这种事儿,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既然她现在是褚徽月,那么早晚需要适应这具身体的人际关系。
褚徽月坐直身子,拢起衣袍,说:“不是,走吧。”
-
褚徽月洗漱完毕后,跟在云栽后面,缓缓慢慢地走过褚家回廊。
褚家很大,褚徽月随着云栽弯弯绕绕多时才近至膳厅。
未到门口,一对婆子的谈话声便传入了褚徽月的耳朵。
“听说那小呆子醒了,我原以为她活不过这个冬天呢。”
“看她前几天虚弱的样子,请了多少郎中来都不顶事儿,结果没两天,自己莫名其妙好了?”
“要不说越是傻得厉害的,越是命大呢。”
“谁说不是,之前的时候,夫人领她去参加一个官眷的喜宴,她愣生生把‘早生贵子’说成了‘早生红枣’,惹得现场一阵哄笑。当时云秀在场,她说夫人羞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之前那次踩花灯,愣是把自己踩水沟里去了,最后只得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走过大半个通华县才回家。”
“也不知道我这老姐姐造的什么孽,晚年竟然生出来这么一个痴傻的孙女。”
说到这儿,两个婆子很有默契地嬉笑起来。
像是在说一件好玩的事儿。
如果她没猜错,眼前这两个婆子口中的小呆子、踩花灯踩水里的那位,都是她。
褚徽月不在意地笑了下。
原主儿用这具身体惹下的笑事儿还真不少,如今,她甩得干净,反倒全算她这个外来人身上了。
反倒是一直跟着褚徽月长大的云栽有些生气,她从褚徽月身后跳出来,指着两个多嘴嚼舌根的婆子说:“你们这俩长舌妇,胡说八道什么呢。”
褚徽月自小便反应迟钝,是个不机灵的。虽说是家中姑娘,但也没什么威慑力。
欺负她,跟欺负一团棉花没什么区别。
见到偷听到她们说话的是云栽她们俩,两个嬷嬷对视冷笑了声,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云栽,别以为你家姑娘在这儿,就可以对我们吹胡子瞪眼。我们再怎么说也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有本事,我们去老太太面前说去。”那个略胖一些的婆子说。
“去就去。”
云栽刚要向前冲,褚徽月一把拦住她:“祖母在等我们。”
“姑娘。”云栽委屈地跺脚。
“走吧。”褚徽月重复了一遍。
云栽一向听褚徽月的话,她委屈巴巴地盯了褚徽月好久,才不情不愿地扶着褚徽月绕过两个八卦的婆子。
“果然是个没脾气的呆子。”
“谁说不是,我们前几个哥儿姐儿都是机灵的,只有这老幺,是个蠢货。也不知道上辈子夫人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傻子。”
“估计是前几个哥儿姐儿,出生的时候把机灵劲都带走了吧,等到这个傻子出来的时候,便没得机灵劲儿分给她了。”
“谁说不是,当年老爷夫人去京都述职的时候,独独把这个小呆子留在边境府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她回京都以后会闯祸吗?”
“自己爹爹娘亲都不要她了,她还傻愣愣地在我们这儿耍威风,呸!”
听到两个婆子背着她们依旧不停歇地指指点点,云栽的脾气彻底压不住了,刚要转身发作。
身旁的褚徽月先她一步抬脚,对着其中一个婆子的屁股踢了过去。
其过程,既干净又利落。
毫无防备的婆子被褚徽月一脚踹得直趔趄。
她好不容易扶着一旁的栏杆站直身子:“你干嘛!”
“嬷嬷,雪天路滑,可要站稳些。”褚徽月善意提醒。
“是你踹的我?”好不容易稳住脚的婆子恶狠狠地盯着她。
褚徽月毫无惧色地说:“嬷嬷说笑了,我转身只是听到你要摔倒了,想要扶一下,谁知道,嬷嬷身宽体胖,愣是无事儿。”还真是可惜。
“你个小妮子!”婆子抬手就要朝着褚徽月挥过去。
褚徽月像是赌定她一定不敢打自己,她站在原地,义正词严地说:“嬷嬷好无道理,我想帮你,你却想着挥我巴掌,难不成家中的礼仪嬷嬷,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那个婆子猜到刚才一定是她踹的自己。
此时还在这里颠倒是非。
她的手在空中停住:“好厉害的一张嘴,你难道就不怕外头传出去,说你作为家中姑娘苛待下人?”
她是在威胁她!
“嬷嬷再说笑了?”褚徽月说,“全府都知道,我是家中最温厚墩善的,我怎么会苛待下人呢。”
“你说这话,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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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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