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高阔看了看陆今安,又瞅了瞅陆今安身后,问道:“那小孩儿怎么今天不来了?”
陆今安顿了顿,想到鹿闻笙昨天一通乱七八糟的发言后,就又开始了神神叨叨的不明行为。
这人拿着纸和笔,摇头晃脑又愁眉苦脸的,都快把自己头发给薅秃了。
鹿闻笙最后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陆今安!你可真厉害!”
虽然陆今安到最后都完全不知道,鹿闻笙到底在瞎折腾什么。
不过,明明鹿闻笙还是和之前一样聒噪闹腾,陆今安却不知缘由的、觉得没那么烦人了。
陆今安给段高阔解释道:“他说,有点事情。最近都不来了。”
段高阔‘诶’了一声,“不来了吗?我看那小孩儿还挺喜欢高士图的。”
陆今安一副第一次听说的语气,微微有些惊奇:“高士图?”
陆今安一沉入自己的事情里就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也就完全没注意到段高阔和鹿闻笙之前的交流。
鹿闻笙不是对书画完全没有兴趣吗?
段高阔解释道:“嗯,那小孩前两天一直盯着高士图看,我就过去和他聊了几句。”
陆今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可段高阔话茬子一打开,就有点滔滔不绝了。
“别说,那小孩儿还挺有意思。年纪不大思考的东西可深沉了。一上来就问我哲学问题,搞得我都懵了。”
哲学问题?
陆今安听到这儿倒是有些好奇了,难不成鹿闻笙是听了什么,才会这么一天到晚的这么瞎折腾?
陆今安别别扭扭的想问问,可又不好意思开口。好像他问了鹿闻笙的事情,就表示他关注鹿闻笙一样。
可没等陆今安张口,段高阔就把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陆今安不由得松了口气,自己纠结了半天的事,被段高阔随口唠嗑交代了个全。
“那小孩问我:做与不做、努力与逃避,要怎么选择。”段高阔似是觉得好笑,直接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才多大呀,都开始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了。”
要怎么做选择?
“陆今安,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为什么顶着别人的指指点点也要做这个?”
“陆今安,为什么呢?”
鹿闻笙的话好像又浮现在陆今安的耳边。
鹿闻笙……是因为他才问的这些话吗?
鹿闻笙他,又为什么要问这些话呢?
他们之间,只是被收养者与收养家庭的关系不是吗?
他们只有一层脆弱的、随时可以断开的联系。
可鹿闻笙,又为什么在为自己烦恼?
陆今安怀揣着重重心事,就连段高阔都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小陆,你要是不舒服的话今天可以休息一下。”
要是以往,陆今安绝不会露出这么失态的一面。
可今天,他实在是没心力继续干下去了。
陆今安接受了段高阔的好意,早早的下班了。
陆今安被鹿家收养,是因为鹿爷爷的自责;因为鹿家父母的车子撞上了陆今安父母,这才让陆今安失去了家人。
陆今安继承鹿爷爷的手艺,是因为鹿爷爷需要有人把鹿家手艺传承下去、有人能延续他的梦想;鹿闻笙不愿意做这个角色,那这份使命自然落在了陆今安头上。
可从未有人真情实感的问过陆今安一句: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家,你愿不愿意学这个?
陆今安在父母死后就好像一直被一根线拽着一样,他摆出各种招人喜欢的姿势,赢得了满堂叫好。可他自己却无知无觉,不明白自己所学的东西、所做的事有什么意义。
他冷眼观察着周围每一个人,将所有人的各种反应表情记在心里,并在适时的时候做出恰当的反应。
于是他在所有人眼里变成了一个礼貌、懂事、听话、上进的好孩子。
可他看不透鹿闻笙,也不明白鹿闻笙想做什么。
鹿闻笙横冲直撞地打破他为自己设的堡垒,蛮横地扯断他身上的丝线。
鹿闻笙会问他一些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陆今安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进一步了。
可他却忍不住,陆今安的本能就是揣测每个人的行为轨迹。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了解鹿闻笙。
想知道鹿闻笙在想什么、想知道鹿闻笙要干什么、想知道鹿闻笙为什么要接近他。
陆今安刚一回来,鹿闻笙就奇怪的抬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表:“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面对鹿闻笙本人的发问,陆今安心头浮上一丝羞恼。
竟然有一天,他会因为满脑子都是一个人而什么都干不下去。
太丢人了!
陆今安不自在地回答:“段叔有点儿事,今天结束的就比较快。”
鹿闻笙歪了歪脑袋,没注意到陆今安的不对劲。
他点点头,很快就把这事抛在脑后。
“你今天回来的早正好,我写了一天的东西呢。”鹿闻笙兴致勃勃地和陆今安分享自己的日常。
陆今安之前没有和鹿闻笙这种类型的人相处过,既不明白分享日常的意义在哪里、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接话比较自然。
可鹿闻笙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陆今安只能勉强笑笑,夸了句:“好棒哦。”
这么不走心的夸赞,明眼人一下就能听出来。
果然,鹿闻笙的笑脸都耷拉下来了,“哦”了一声,就佝偻着肩膀转身走了。
陆今安莫名有点负罪感,鹿闻笙是因为自己才不高兴了。
他要负起责任来才行。
“你今天写什么了?”
陆今安的马后炮显然没有起作用,鹿闻笙瞥了他一眼,也没搭话。
既然语言不管用,那只能用行动来哄人了。
陆今安搬着小板凳凑到鹿闻笙边上,这么大个人挤在小凳子上看着莫名有些可怜。
陆今安仰头望着鹿闻笙,“能给我看看吗?”
鹿闻笙显然吃软不吃硬,陆今安温言软语哄几句,鹿闻笙立刻就败下阵来。
“诺,你看吧。”鹿闻笙把手里皱皱巴巴的纸递给陆今安。
显然,鹿闻笙给陆今安看自己写的东西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递给陆今安时,那张纸光露出一个小角,纸张的大半都被自己捏在手里。
陆今安拽了拽,没拽动。
陆今安抬头看了鹿闻笙一眼,鹿闻笙这才不好意思的把手松开。
“你看吧、看吧。”
鹿闻笙这么紧张,让陆今安也不能以随便的心态去看这张纸片了。
“不入瓦舍,怎知高堂胜青堂。松竹奇石云水天,松竹围栏,奇石堆叠。人生幻梦,你笑我落魄,却知我愿辰星伴月,清风随雨,笑看人生能几度风光…”
陆今安看到这儿顿了顿,鹿闻笙这是在自己写词?
陆今安看着局促的鹿闻笙,问道:“听说你对高士图感兴趣?”
鹿闻笙轻轻“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
辰星伴月、清风随雨……
这一看就是写爱情的。
陆今安对自己和鹿闻笙的关系有很明确的认知。
鹿闻笙既不是喜欢自己,也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要找周围人商量。
那这句话肯定是在说那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孟光夫妇了。
陆今安有些好奇,“怎么会写这个?”
陆今安虽然不太了解鹿闻笙的戏曲工作,可在他的认知里,鹿闻笙这种演员应该不需要自己写词吧。
鹿闻笙倒是没有陆今安想的那么多,随口答道:“想写就写了,怎么了,写的不好吗?”
鹿闻笙说这话时的表情确实很随意、很放松。
这不是鹿闻笙的借口、也不是随口的敷衍。
正如他所说,想写就写了。就像小时候的鹿闻笙,像唱戏就去唱了;现在也是,想回来就回来了。
他就像是一阵风,一阵会破坏陆今安所有计划的风。
张扬、肆意、随心所欲。
陆今安身上缠绕的一根又一根的丝线不允许他思考那么多,可鹿闻笙却从不管这么多。
他不光对自己如此,对陆今安也是如此。
鹿闻笙就像是看不惯陆今安身上的丝线一样,一阵风吹来,把陆今安身上的线扯的一团糟。这人却还一副无辜的样子,平白惹得人心乱。
陆今安捏着手中的纸,突然一股强烈的**传来。
这是在他被人用丝线吊起来后,就再也没有产生过的**。
这**令陆今安感到陌生、也令他感到兴奋。他明知不能放任,却迫不及待的想沉沦进去。
他先看看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是令人心醉沉迷的美好,还是腐烂生锈的深渊。
“鹿闻笙。”
鹿闻笙听到陆今安这么郑重其事的叫他名字,有些迷茫的抬头。他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像是一个等着听训的小学生。
“鹿闻笙,我还没听过昆曲。你能给我唱一首吗?”
陆今安想知道,能勾引到鹿闻笙的昆曲到底是什么样的。
能让鹿闻笙这么一个桀骜不驯停不下来的人,选择乖乖吃苦的昆曲到底有什么魅力。
那些陈词滥调、咿咿呀呀的东西,在鹿闻笙身上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或者说,陆今安更想知道,为什么鹿闻笙在他眼里变得不一样了。
为什么,鹿闻笙会把他的心绪扰的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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