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也不知道高贵个什么劲。”那花旦将脸上油彩褪去,生得十分秀丽,高耸的眉骨与娇俏的鼻子不禁让沈清沉赞叹这是女娲的杰作。可那歌姬听她讥讽,却一言未发。
难道当真是不在乎这些名利,只在乎钱财?
“草民曾郁山,见过公主。”面对沈清沉,她并无半点胆怯,只行礼后未等她应,便直勾勾地望着她眼。
“陈努,是以前与老班主一同打天下的台柱。”她不紧不慢,“会些喷火的戏法,虽然也没少受些伤,但如今确实熟练许多。”
她话语轻轻,只从那从前娓娓道来。她与陈努是旧识,虽未有多少交情,只每日出戏台或者上妆时打个照面罢。可日子久了,这戏班对她们而言就是家。
专属于她们这些戏子的家。
大伙在团圆夜也会如寻常人家一般吃些汤圆,祈盼着来年团圆和美。若碰到个别有困难,也都会倾囊相助,当然了——
除了那位吝啬的歌姬石月仙。
陈努也不例外,这么多年来都在这个特殊的家充当着大哥的形象,若有醉酒闹事上前占书生便宜的女流,他也会顶上前去,说道着:“摸我便是,休要闹那书生。”
那一众女流自也愿意摸他这一身腱子肉,只不过是肤色稍显黢黑,不如那书生白净。
可他也早已习惯了,每当那书生担心他,问候他“怕不怕这样让人听了去,以后没有女人敢娶他。”他也只豪横地仰天大笑,“怕甚么!”
他不懂男红,那替夫人缝制衣服的手艺他始终是学不来,只懂着做些粗活,耍些戏法。
“要不说他嫁不出去呢。”曾郁山凡提起陈努,总会露出开朗的微笑,好像在她心里,这位大哥就从未离开过。
“也好,”当沈清沉将陈努死去的消息告知她,她忽然掩面哭泣,啜泣良久却也道:“这样的谢幕也不枉此生了。”
“谢幕?”沈清沉不能理解,她为何要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陈努的死。
他的死,明明是意外…?
不对。
是蓄谋。
是凶手刻意塑造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身死,好让自己获得不在场证据。
那么顺着这个思路,便可将这黄雅娴排除在凶手之外。
不对。
沈清沉脑海的推理突然好似被什么绊住了脚。
还差了什么…
“每个戏子,都会有谢幕的那天。”那花旦不知为何,忽然抬起头望天兴叹。
或许是故友的死让她这般感慨。
又或许是她对前路的渺茫。
“斗胆请问公主,”那人又垂下眸望沈清沉,“如今可查到疑凶了?”
“疑凶?”
沈清沉更觉这花旦古怪。
她的话语似乎从来没有提过这是个凶杀案。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未有再理会这曾郁山的追问,只朝她方才坐着梳妆的案台走去。那案台上摆满了些闲杂文谈,还有些诗集和药书。
“没想到,”沈清沉故意将嗓音提高,好吸引围着曾郁山唠家常的众人,“曾郁山是这般喜好读书。”
“是呀,郁山若当时可与我一同科举,说不定也能考取些功名。”虞鸢附和道。
“那她为何不去?”
“郁山不好功名,”她心不在焉地捋着水袖,抖搂着手,“只当是兴趣罢。”
沈清沉将信将疑,上下打量这花旦。
若她当真如她口中那般好学,又热爱文学,怎会甘心在这戏班子做个花旦作罢。
至此,沈清沉便对这花旦生了疑心。
正思忖着从哪个角度盘问曾郁山,“哟,书生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那人只穿青色长衫,牵着几匹吃得肚饱肠肥的鬃马,“小生高咏,见过公主。”他只微微欠身,朝沈清沉行了礼,便走向一旁的参天榕树,将马系在树下。
沈清沉轻抚下巴,打量那书生白净模样,却叫许段笙看了生厌,“殿下,有段笙还不够吗?”
她轻拍许段笙上前牵她的手,烦闷不堪,“休要吃些干醋,你若再这般胡闹,倒不如留在宫中等本宫处理完要事。”听她这般威胁,许段笙的手便是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段笙知错,殿下莫要动怒,保重凤体。”他将头低垂,像极了做错事被训斥的孩提。
“高咏,你可认识陈努?”那小生本面无表情,却在听到陈努的名字后焦急万分,“陈大哥,小生自然认识。”
“你两交情很深?”见他这般紧张,定如曾郁山所言,没少被陈努护着。
“我虽是少班主招来的,也不会些戏法,只懂替少班主算些鸡毛蒜皮账罢。”他垂下头,用手轻挠着后脑勺,“可即便来戏班子没多少日子,陈大哥也把我当作胞弟,有喜欢的吃食也都紧着我。若是哪天看官打赏多些,他还会买烤鸭回来给大伙加餐呢。”
可听此一言,沈清沉更是不解。
无论是与他有交情,没有交情,甚至是有过竞争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到底是何人要致他死地?
夜里辗转反侧,沈清沉始终没能想明白这一点。
“殿下...”也许是察觉到她彻夜难眠,许段笙半眯着眼去搂她入怀,“该歇息了。”
沈清沉回过身,枕着手,凝视着他半眯的眼,“段笙,你说为何陈努这样的一个好人,却能因恨招致祸身呢。”
“殿下又如何知道是因恨呢。”
缘有凑巧,事有偶然。
沈清沉安然睡下,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便传来密探声:
“殿下,戏子自燃一事,有要事禀报。”
宫内自然不允许人肆意进出,如今密探也是得了令,才早早在她门外候着。
“说罢,本宫听着。”她素有赖床的习惯,若非那日莫名穿越至此,她现在应当还在宿舍赖着床。
“那戏子生前用过的火油瓶子里,瓶口处确有些异味。”那密探回报:“只是不知是何种药材。”
“药材?”
【系统提示:乌头】
“?”沈清沉自从绑定这系统以来,也是第一次有这样清晰的提示。
“你且再探,”既已得系统提示,沈清沉便思索着从药材排查起,“那戏班子可有人懂医理,识药性?又或者近来抱恙,有去过药材铺等,均一一彻查。”
门外一声应答后,随着几响房瓦踩踏声,消失不见。
“这大理寺挖角来的人才,就是好用。”
沈清沉忽而想起在花旦桌上曾见那本医书。
有现成的百X百科,不用白不用。
“鸡毒,品类有上百种,其中大部分均带毒性,或微毒,或剧毒。”提及乌头的部分如此说道,若非书中画有乌头模样,沈清沉也不能与她所相熟的“乌头”对应起来。
书中所写与沈清沉印象中的乌头性状吻合。
在她的印象里,乌头大多都作为致死物出现。
“公主殿下怎来得这般早。”早晨起来练功的石月仙早在一旁开嗓,一曲唱罢,满意地回到营地中吃些早饭。
沈清沉打量这歌姬,不复昨日媚态,赞叹她定是行美人计的好苗子,“陈努一事尚未有眉目,本宫寝食难安。”
“咳咳。”也许是早晨感染风寒的缘故,石月仙的嗓子有些痕痒,吃食间不禁反复咳嗽。
“可有大碍?”沈清沉伸手去抚她背,却被她下意识躲开。
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无非是沈清沉伸手的动作侵入了她的社交范围。
一个防备心重的人,对他人闯入社交范围一事是极为敏感的。
这样下意识躲开的动作,也许连她自己也未能察觉。
“无碍,有劳公主关心。”她朝沈清沉微微欠身点头致意,便拾起杯子,大口喝下杯中物。
“个别无毒的鸡毒根茎可入药,作祛风除湿功效。”沈清沉继续垂头扫视这医书重关于乌头的纪实,“但鸡毒不可与半夏共食,两者合用可加重毒性,致人死亡;亦不可与贝母同食,两者相冲,同食亦可使病患病情加重,又或至身死。”
“半夏?”沈清沉从未听说过此等药物。
据这医书记载,半夏通常用作化痰止咳,多生于山坡、溪边阴湿的草丛或林下,微毒性。
“化痰止咳?”沈清沉望向一旁石月仙的梳妆案台,她将早餐吃罢便出了营继续练嗓,只留那杯子在案上。
听那歌姬的开嗓声,仍延绵不绝,沈清沉便壮着胆子去看那杯中物。
杯底黏着些许药渣,已经因为烹煮变得烂熟,哪怕用勺舀出,也无法从外形上分辨。
半夏需经过炒制,才可入药,且不可长期服用。
若石月仙长期服用,哪怕就连她自己也性命不保。
“哟,稀客。”方从房间出来的曾郁山见沈清沉自顾自坐在她的座位上,忍不住打趣。
她褪去一身戏服,倒也显得英气许多。
沈清沉见她醒来,自然也不客气,“这医书是你的?”
“只是放在我案台上,便当作是我的了?”她生得一副伶牙俐齿,若说她不是靠着嘴巴吃饭,那才真真叫人不可置信。
被怼的沈清沉哑口无言。
诚然,这书只是放在她的案台上,这戏班子的所有人都可以从这后台过,从她案台上取走这书。若以她在公共区域放置的这本医书来定了她的罪,实属有些草率了。
“可是医书,”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沈清沉回过头,却见虞鸢从营外走来,“不是向来都是郁山的挚爱吗?”
曾郁山恶狠狠地瞪着虞鸢,像是恨她出现得不合时宜,咬牙道:“从前是。”
“从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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