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休息日

风絮路过恶灵酒馆,被酒水里的甜味添加剂撩拨味蕾。

她鼻尖微动,发现源头。

酒馆门口,玻璃圆桌上摆着三罐已开启的酒水,桌上三个人低头轻声交谈,还未来得及喝。

风絮忍不住吞咽了一下,瞥见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休息日特惠七折”。她心算了一下价格,便朝酒馆走去。

馆内只有零星几位客人。风絮在吧台桌面上敲了三下:“要一杯最甜的酒,再加一罐兑水比例不超过一半的营养液!”

“最甜的酒?不会喝就出去买儿童饮料。”

络腮胡老板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嗡声回应:“还有,整个新氧城都找不到50%纯度的营养液。”

“那给我来一罐和门外客人喝的一样的。”

老板从吧台底下拿出两个不同颜色的金属罐,指着其中一个说:“营养液,20%纯度,五百市币,要不要?”

平常五百市币足够一个成年人一个月的基本开销。

风絮连声叹气:“老板,这跟喝补充液有什么区别?”

“估计就多了点添加剂,饱腹时间比补充液多三天。”

补充液是新氧城市民的日常食物,对普通成年人来说,一袋能提供十二小时的饱腹感。

营养液来自其他城市,比补充液更具饱腹感。听说长期饮用还能增强体质,风絮买它是为了风淼。

老板突然压低声音:“这不是看您眼熟才拿出来。要不要?待会就没货了。最近城外不太平,搞不到货,我就弄来这几瓶。”

他特地从吧台下拉出一个铁箱,给风絮看了一眼,里面已经空了一半。

“不太平?”风絮疑惑地问。

老板耸耸肩:“谁知道城外的异种发什么疯,一个劲地从山里往外跑。”

原来城外的异种数量增多了,怪不得物资短缺。但愿异种早点散去,风絮在心里祈祷。

老板打量了风絮一眼:“我记得你是个修理师?我这儿有个任务,报酬是T型机械义肢的结构图,接不接?”

T型机械义肢?听消息灵通的人说,这是目前和人体适配性最高的义肢结构,在其他城市属于高端定制。新氧城还没听说哪家店能做这个。

也就是说,能赚大钱!

风絮莞尔一笑,掂了掂手中的营养液:“什么任务?”

老板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意,拿出纸笔:“雇主没细说,只让接任务的人留个地址,我也就赚个中介辛苦费。”

风絮留下修理铺的地址:“剩下的营养液我全要了。后门在哪儿?”

老板随意朝后指了一下,结完账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妥善收好东西后,风絮找了个能俯瞰鬼市全景的地方。

身后,冰冷的金属支架举着“欢迎入市”的广告牌,她盘腿坐下。

风絮拿出从酒馆买的酒,对着脚下流动的霓虹与人群,轻轻举杯:“干杯!”

接着,她小心翼翼用通讯器查了账户余额,默默整理措辞。

“这个操蛋的世界。”

她,风絮,账上只剩2500市币。

外面天亮了,风絮离开鬼市,在721街边搭上前往教堂的电车。

今天是休息日是信徒们去红日教堂礼拜的日子,也是风絮改善伙食的日子。

车厢里,男乘客有说有笑地讨论放假去哪喝一杯。打扮精致的女乘客戴着最新的聊天设备“微界镜框”,正和朋友谈笑风生。

当他们注意到风絮,嗅出她身上的穷酸气息,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风絮却坦然自若,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窗外,几座气派的高楼拔地而起,水泥钢筋大桥纵横交错。随处可见的全息广告正展示着最新款的机械义肢。

秩序井然的道路上私家车稀少,公共电车缓缓穿行。

街边全息投影的花坛里,鲜花仿佛永不凋零。落在路灯上的白鸟每隔三秒就啄一次杆子;而信号不佳时,空中飞鸟甚至会突然消失。

“真像。”

风絮喃喃低语,像极了她前世记忆中的地星。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毕竟谁脑子里会有这奇怪的记忆。

电车在红日教堂附近停下,近一半的乘客下了车。

随着人流穿过铁栅栏,风絮望向教堂屋顶的古铜色大钟:“八年了,这表居然还能转。”

向上的钢筋台阶依旧稳固,涂着仿木漆的铁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步入教堂,巨大的六边形玻璃天窗将阳光汇聚在红日神的银雕塑上。雕塑四肢修长有力,面容模糊,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微垂着头,仿佛正怜悯众生。

巨大的雕塑下,教父奥斯顿身着红日教的主教服饰。清瘦的身影挺得笔直,神情肃穆庄重,岁月在他鬓角染上丝丝白发。

“红星大灾变,人类几乎惨遭灭绝。”

“唯有仁慈的神日垂怜世人,赐予光明。”

“祂的信徒明白,人类只有依循神日的指引,才能走向希望的圣殿。”

“过去已逝,我们的当下与未来属于光明。”

奥斯顿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前,目光追随着温暖的太阳,声音铿锵有力:“愿日依旧明亮。”

整座大教堂聚满了信徒,众人纷纷将右手握拳贴于左胸,仰望着天窗外的太阳,由内而外散发出虔诚。

“愿日依旧明亮。”

想到接下来的美味的食物,风絮也认真地附和:“愿日依旧明亮。”

她戴着墨镜望向天窗外并不刺眼的阳光。

祈祷会结束后是信徒交流心得体会的时间。

风絮认真聆听着他人的分享,偶尔发表自己独到的见解。

“全因伟大的神,我的老板才愿意放我一天假。愿日依旧明亮。”一位蓝眼睛、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语气无比真诚地说道。

“愿日依旧明亮,你的老板更应该感谢神的恩典。”

传说红日神诞生于星期九。为感念神的慷慨与不离不弃,城中的老板们将每月最后一天定为礼拜九,准许城里的所有工人在这一天休息。

中年男子身旁站着一位未穿裤子的改造人,他面容年轻,双腿早已改造成廉价的机械义肢。

他平静地分享着自己的感受:“愿日依旧明亮。自加入红日教,我的情绪不再焦躁,身上的伤痛也仿佛消散。是神日令我重生!”

风絮打量着他的双腿,语气带着一丝阴阳怪气:“愿日依旧明亮。我看你左腿的机械义肢已完全生锈,机械漏液恐怕会蔓延至右腿。”

“你要不要问问伟大的红日神怎么办?”

年轻人一时怔住,随即激动地抓住风絮的手臂:“你是修理师?”

“不是,略懂一点罢了。”风絮轻轻挣脱,摇了摇头,“出教堂右转就有一家新氧城最好的修理店,不妨去问问。”

“可……我没钱。”年轻人嘴角泛起苦涩。

“那你诚心点问问红日神。”

风絮指向那座正垂首怜悯众生的红日神雕塑:“或许,神迹真的会出现呢。”

年轻人似懂非懂,瘸着走到雕塑下。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贴于左胸,无比认真地祈祷,期盼神迹降临。

一如既往。

红日神看不见这位信徒的祈求——或许,在废土上,本就不存在神迹。

早在左腿问题还不严重时,风絮就提醒过他该去维修。这种小毛病源于劣质义肢的基础磨损,修理费并不高,只要踏实为城内基建干上两天活就能挣到。

可当时她被这人臭骂一顿,说她危言耸听,是修理店无耻的推销。

风絮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交流会,却在门口遇上赏金酒吧的调酒师格雷尔。

“格兄,早上好!”风絮笑着打招呼。

格雷尔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叹了口气:“你最近有空吗?帮我瞧瞧这老家伙。”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银灰色的机械手指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它又不太灵了。我大概是第一个让客人喝到碎玻璃的调酒师。”

“你可真是个创新者!我还从没尝过这样的酒呢!”风絮脸上有着几分真实的笑意。

迎着格雷尔古怪的眼神,她轻咳一声,收敛过于活跃的语气:“等有空了,我去赏金酒吧找你。”

“好,到时候请你喝一杯。”格雷尔朝她挥了挥手,走进教堂。

就在这时,教堂铁栅栏上的机械白鸽定时扑扇起翅膀,咕咕的声响彻这个教堂。

白鸽缓缓收拢双翼,内部轮轴转动,整个身体缩成了一枚椭圆的蛋,与铁栅栏牢牢固定。

这是放饭的钟声,风絮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免费的教餐,我来了!!!

教父奥斯顿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名信徒,他们共同推着一辆小车,在教堂外的空地上停下。车上飘来食物香气,极其诱人。

“天哪!居然是黑面包和豆汁!”风絮连忙摘下墨镜,一脸虔诚地排到了队伍末尾。

领取圣餐的队伍井然有序,信徒们满怀期待地捧着各自的餐具。

教父奥斯顿手持大勺,从半人高的大铁桶里一勺一勺为大家盛出豆汁。

热气腾腾的豆汁散发着清甜香气,桌上的黑面包约有成人巴掌大小,看上去用料扎实,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饱腹感。

在新氧城这片土地污染严重、却生物科技发达的地方,大多数人并不讲究口腹之欲,仅靠补充液就能维生。

能喝上一碗新鲜的豆汁、吃上一口正常的面包,已是普通人难得的享受。

眼看就要轮到自己,风絮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掏出餐具。

见到那个近乎脸盆大小的碗,奥斯顿明显愣了一下。

看清来人后,他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风絮,上个月怎么没来?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能吃能睡。”风絮把碗朝前递了递,眉眼带笑,“奥斯顿教父,您还记得我上月没来啊?”

奥斯顿眼角弯出慈祥的纹路,笑意却稍纵即逝:“上个月城里能源供应不稳,但教堂还有些储备能源。本来想叫你和风淼来这儿住几天的。”

风絮笑着挠了挠头:“其实也没断电多久,多亏行政官大人及时解决了问题。”

奥斯顿仔细端详着风絮,她的脸色仍和小时候一样,带着点营养不良的苍白,身材比一般成年女性高挑,却也更加清瘦,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四肢细得仿佛电线杆。

在新氧城,很少能见到体态丰盈的人。

胖,那是财富的象征。

“那就好,如果有困难,随时来教堂找我。”奥斯顿边说边为风絮舀上满满一大碗豆汁。

道谢后,风絮端着她那只大碗,和其他人一样靠在栏杆边,哗哗地喝了起来。

“真美味!”望着碗底,风絮满足地感叹道。

如果不是小淼的病,被其他孩子欺负,她也不会那么早离开红日教,干修理师的同时,又兼职赏金猎人。

想到恶灵酒吧的委托任务,风絮心里火热,那可是价值连城的T型义肢结构图。

她恨不得眼睛一睁一闭,任务完成,结构图到手,立刻从贫民一跃成为新氧城的富豪。

最后风絮的幻想破灭,因为委托任务比想象中还要棘手,搞不好要交代在城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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