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姨近日可好，我连日查验古籍，终于有了法子医治那孩子，只是那药引还需再等几日才能得来。”
“药引？是我下血池那日你给我服下的那个？”苏小梨对那日的药印象深刻，味道尤其腥苦，很容易叫人联想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去。
“正是，那跗骨虫状态有异，原来的药引已经没用了，得用药性更刚猛些的才行……”
“更刚猛的？谷主还是别卖关子，告诉我到底是何物吧。”苏小梨脸色不太好看，对自己将要入口之物担忧不已。
萧谷主嘴角微勾未立马回答，而是坐下开始沏茶。“苏姨年长我许多，想必从前也是见多识广过来的，不妨先猜猜？”
苏小梨沉思了片刻，道：“谷主从前说这蛊虫原是曲照皇室密藏，莫非你认识有曲照皇室之人，可为你寻来特殊物品来降服这蛊虫？可是与那蛊虫伴生的草药之类的物事？”
“苏姨果然是聪慧之人！”那萧谷主哈哈大笑起来，“只不过我这一味药引，并非是这世间草木，而是跗骨母虫的残肢粉末，以那新鲜出体的母虫腹腔卵巢研干磨粉，效力一定大增百倍不止！”
苏小梨闻言脸色大变，身体摇摇欲坠，一把扶着身旁的屏风。“那我之前服用的是什么东西？”
“之前？那些不过只是我手里残留的一些普通公虫尸粉，效用一般，这母虫珍稀难寻百里无一，我也是废了好几，不对，应当说是寻了好些“人”才找到的。”
呕，苏小梨原来可是个连毛毛虫都害怕的女孩，穿过来后迫于生计阈值虽然升高了不少，连蟾蜍都敢生抓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把虫子往嘴里吞。
尤其是这浑身都奇毒无比的跗骨虫，当初白太守死前被这蛊虫折腾的惨状她还记忆犹新。
混蛋，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苏小梨生生忍住臭骂他一通的冲动，要是不知道捏着鼻子喝了也就罢了，现在让她知道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在药里，往后她不会把云螭的救命药恶心得给吐出来吧！
苏小梨脸上神色变换，落在萧谷主眼中却分外好看，他嘴角含着笑静静欣赏了片刻，才幽幽道：“苏姨可是对在下感到很失望？觉得这紫金谷并非你想象中那般干净无暇……”
话毕苏小梨与萧谷主暗暗打量的晦涩眼神对上，心中忽然警铃大作。
怪不得，之前他对药里放了何物都不说，这次偏偏在药引还没来之前就对自己坦白，这家伙是已经起了疑心在试探她！
苏小梨一时没想明白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但她决不能在此时就和他翻脸。
“是不是干净无暇又有什么要紧，对我最重要的是云螭的性命，我只知道眼下只有你有希望能救活他，”苏小梨这话发自内心，语意诚恳，“萧谷主，我与徒儿到此叨扰贵宝地多日，期间动用您人力物力无数，我知道那十颗灵石只怕早已花费得干净，只要您能救回我徒儿的性命，日后欠下多少灵石，老身拼了性命不要都会偿还的。”
萧谷主端着玉色瓷杯轻轻抿了口茶，好整以暇道：“哦？苏姨是觉得我这紫金谷何处不干净，我这个做主人的倒想听听呢。”
哪里不干净还要我说？往脚下土地里刨一刨，只怕千机堂弟子的血肉痕迹都还没化完呢。
苏小梨心中腹诽，面上却老老实实：“呵呵，其实这谷里哪里有什么不干净，相反却是太干净了些，除了谷主您，其余半个活人不见的，一般人待久了总心里总瘆得慌。”
“怪不得苏姨这几日闭门不出，我原道是何处招待不周，原来是心怀疑虑，还请苏姨言明呢。”
这厮果然多疑狡猾，自己只不过是不出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苏小梨继续一副惴惴不安模样：“谷主心知肚明呢，小五十一这些童子，不都是您一手画就的纸人么，我先只觉这些童子行为有些怪异，言行之间过于刻板，后来发现此事，心里难免起疙瘩。”
萧谷主这会儿没再夸苏小梨聪慧了，但从他看过来的眼神中，很明显含有赞赏之意，示意苏小梨接着说下去。
“第一日与谷主你见面，茶水倒翻桌面狼藉一片您却只顾与我交流病况，足见您是个金贵性子。可小五端药来时却和我说起你一直是亲自煎药，这实在有些奇怪。
要么是这药不寻常非得谷主您亲自煎煮，要么就是谷里这些童子煎不得药，换句话说就是碰不得火。”
苏小梨没说自己前不久在后山偷窥时，萧谷主点火烧纸前，特意叮嘱了童子往上风口出躲避的话，如此种种再结合平日观察的细节，实在不难猜出童子真身为何物。
“那你怎么就确定他们就是纸人了，也许真是我要害你们呢。”
“当时我已经喝了您几贴药下去，身上并无异常，此时已经回不了头，我只好猜测是后者了。”苏小梨道，“至于谷主说要害我们，先不论我俩身上有何宝物值得谷主花费如此多精力暗害。从初见你那日，我便开始觉得云螭身上的蛊虫这世上唯有您一人有法医治。至于其他的，我实在懒得计较太多。”
“苏姨既然懒得计较，那为何今早可以将我家小五身上沾湿呢？”
“这个嘛，我这几日心里都只有个疑影儿，今日要见谷主了，自然想确认一番，以求心中有底罢了。”
结果那小五身上沾染药水之后，耳朵下巴手腕等裸露在外的肌肤，登时变得皱巴巴的。那是与烫伤截然不同，绝不会出现在人身上的痕迹，而他身上穿着的素衣却只是正常地被沾染上乌黑颜色。若是一般人见到只怕要吓坏了，得亏苏小梨心中早有疑虑才未发作出来。
“苏姨就没疑惑，为何我放着常人不用，偏要寻几只纸人到身旁？”
苏小梨浅笑：“修道之人，谁没有些许来历呢，老婆子只当谷主是喜欢清净了。”
两人说到这里，心扉都算是敞开了，萧谷主淡笑着给苏小梨沏茶，似不经意道，“苏姨与在下倒是投契，可有到后山寻清净呢？”
后山？苏小梨这次真的惊了。
原来自己先前那么一番陈情表述也并未完全消除这老狐狸的疑心，他倒是个打心理战的高手，趁着两人相谈甚欢握手言和自己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使出这一闷棍的话来，料那一般人都得在此时露出破绽来。
苏小梨倒是庆幸自己早上嘴巴已经喷射出去过一次，这次嘴部肌肉已经有了些锻炼不会轻易再失控，再加上她自己也是个日日背着秘密入睡心防重的很，嘴里的那口清茶到底没当着萧谷主的面喷出去，而是被细品一番努力咽下。
苏小梨极力克制，语气不急不缓道：“后山？二七和我说起后山这几日不太平，叮嘱过我不用过去的，莫非现在是出了什么问题，谷主可要我帮忙？”
萧谷主深深地看着苏小梨的脸，后者与他毫无闪避地对视着，苏小梨忽然发现他这双眼睛极其出色，瞳孔是淡淡的茶褐色，睫毛深厚眼尾微微上扬，与他这张平庸甚至有些寡淡的脸庞不太相符。
也真是巧，她现在也不是以原本样貌示人，也许今日一别，日后再见谁也认不出谁来。不过苏小梨希望没那一天了，因为她想在这紫金谷要了他的命。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东西找不着了。苏姨若是瞧见了记得告诉我。”萧谷主话锋一转接着又道，“不过你们先前交的诊费这些日子确实是用完了，苏姨也得体谅我这小家小业需要经营，左右你平日无事，便帮我做些事可好？”
自然是好的，先前那十颗灵石是苏小梨攒了许久的血汗钱，再叫她掏是万万不能了。
这事就这样定下，等苏小梨点过头之后，萧谷主便将她带入到一间隐秘的石道，那幽深昏暗的小道不知通往地下何处，苏小梨跟着萧谷主在错综复杂的地道内左弯右拐，最后来到一处天然空阔的岩洞下。
入眼的是一片姹紫嫣红仿佛春日尽情绽开的花卉，花茎细长，花蕊深红发紫，在其根部还沾染着点点金色，显得华贵非常，细看之下有带有几分妖异。
“这花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这花原是皇室御贡七情花中的一支变种，我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无患，做我精心培育多年才得眼前这些，接下来便由你负责照看它们了。”
若是照料花花草草，苏小梨前世爷爷奶奶后院一大堆植物，她每年放假都会帮忙照料并不陌生，但萧谷主的要求显然没这么简单。
苏小梨进入这岩洞下虽然没闻到什么特殊花香气味，但据萧谷主所说，这无患其实是有气味的，只是正常情况下凭借凡胎□□分辨不出。
至于何时能闻见，萧谷主解释到这里时神色变幻了几分，语气愉悦带着嘲弄：“人皆有七情，贪嗔痴恨爱恶欲，若是被哪一种感情占据上风主导了心智，便会闻到馥郁花香，如至九霄仙境。原来御贡的七情花能使人七情调和精神焕发，但我培养的变种无患，却不是所有人都能闻到香气的。”
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事，苏小梨紧接着问他闻到这无患花香的后果。
“寻常人闻到无患香气后，当即便会陷入不同幻境之中直至肉身消亡，非得要无患花的果实制成的解药才能解除幻觉清醒过来。
且就算一时得到解药，也会对这味道上瘾，闻不着时百爪挠心丧失神志，非得再次嗅闻花香吞服解药如此形成循环才能转好恢复，就如同大病初愈，故而我为它取名无患。”
苏小梨暗自咬咬牙，这狗邪修手里净是一些邪门玩意儿，饶是她来时如何小心小心再小心，在刚刚踏入这岩洞时就已经置于花群中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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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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