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是在一片温煦的晨光中醒来的。
身侧早已空荡,只余枕衾间清冽的松木冷香。她拥被坐起,屋内已不见魏闲身影。
趿着软鞋起身,外间的圆桌上已悄然摆好了几样精致早点。一碟晶莹剔透的虾饺,一碗熬得糯软的鸡丝粥,旁边还温着一盏杏仁酪,香气袅袅。
皆是她平日偏爱的口味。
她坐下,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饭,收拾停当后,才径直往东院书房走去。
晨风拂面,带着庭院中初开的花草清气,脚步都不自觉轻快了几分。
书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带着几分雀跃唤道:“谢谢兄长为我准备的早点!都是我爱吃......”
话音戛然而止。
魏闲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立在窗边,晨光将他月白常服的身影拉得修长。他手中拿着一沓写满字迹的宣纸,正垂眸看着。
而他身后,魏沁正跪在地上,肩膀微微瑟缩,眼圈泛红,显然是刚被训斥过。
季雨的目光触及那沓宣纸,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模仿笔迹的事,暴露了。
“兄长......”她连忙上前,欲屈膝跪在魏沁旁边,“我错了......”
“起来。”
魏闲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难辨喜怒的平静,阻止了她的动作。
季雨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只依言站起身,忐忑地挪步到他身侧。
魏闲并未看她,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纸张上,对着跪在地上的魏沁,语气淡漠地道:“回祀堂将这些重新抄过。二妹代笔的,一遍不算。”
闻言,魏沁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委屈,嘴唇动了动,却在触及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时,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低低应了声:“......是。”
她挣扎着起身,因跪得久了,脚步有些踉跄,低着头快步退出了书房。
房门被轻轻合上,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静得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季雨绞着衣袖,指尖冰凉。她感觉到魏闲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阿姌。”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唇角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可那笑意显然未达眼底,“既抄了这么多遍家规,应当记得第二十六条为何吧?”
她咬唇不语,想着应对之策。
“不得欺瞒尊长,言行需诚。”他替她答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磬轻叩,敲在她心尖上。
他垂眸,目光沉静地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阿姌昨日替他人抄写家规时,可曾思量过这一条?”
季雨指尖微蜷,不敢辩驳,只将头埋得更低,“......阿姌知错。”
“既知错,”魏闲转过身,走至书柜前,取过一叠空白的宣纸和一支狼毫笔,置于案几之上,“便按规矩来。家规,五十遍。”
五十遍。季雨只觉眼前发黑,昨日抄写后腕间的酸胀感尚未完全消退,此刻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她抿了抿唇,窥见他眉宇间那不容置喙的淡然,终是默默走上前,执起那支略显沉重的笔,蘸饱了墨。
日影渐斜,起初她还尚能维持字迹工整,到后来,腕力不济,指尖也被笔杆磨得微微泛红。偶尔偷眼去瞧他,他却始终专注于手中的文书,朱批落下,姿态从容,仿佛全然未曾留意到她的窘迫与求助。
不知又抄了多久,季雨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眼前的字迹也开始模糊。她强撑着又写了几行,最终,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垂下,额角轻轻抵着冰冷的案面,握着笔沉沉睡去。
......
醒来时,季雨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房内侧的硬榻上,身上盖着那条熟悉的薄毯。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外屋。
瞧着窗外已是入夜三更,魏闲竟还坐在书案前。
她掀开薄毯,轻轻起身,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近。
待目光触及他笔下的字迹时,她兀地怔住,睡意瞬间驱散。
烛光摇曳,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魏闲正垂眸书写,墨迹在宣纸上徐徐铺展——正是她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家规。案角已叠起厚厚一沓誊写完毕的纸张,那字迹清劲峭拔,风骨自成。
他笔尖微顿,虽未抬眼,却已感知到她的靠近。
"醒了?"
“兄长......”季雨望着那叠厚厚的宣纸,心中难免有些触动和不解,“为何要替我抄?既然......兄长心有不忍,何不直接免了这处罚?”
魏闲搁下笔,抬眸时烛光在他眼底流转,隐约可见一丝倦意,目光却清明温润。
“规矩既定下了,便要遵守。”
言罢,他目光微转,余光扫过她踩在冰凉地板上的赤足,眉头微蹙。
季雨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地蜷起脚尖,赧然地小声道:“我这就回去穿......”
刚转过身,未来得及迈步,他的嗓音便从身后传来:
“别动。”
她脚步一顿,依言停在原地。
下一瞬,身子骤然凌空,被他稳稳抱入怀中。季雨轻呼一声,手臂下意识地环上他的脖颈,整个人陷落在清冽的松木冷香里。
魏闲步履平稳,抱着她走向内侧的硬榻,将她轻置于榻沿坐下。烛影昏黄,映着他平静无波的侧颜,仿佛这般逾矩的举动再自然不过。可紧接着,他竟撩起衣袍下摆,单膝触地,半跪在了她面前,墨色的发丝自肩头滑落几缕,遮住了部分神情。
魏闲伸手取过榻边的软缎绣鞋,一手托起她微凉的足踝,另一只手细致为她穿上绣鞋。指尖偶尔擦过肌肤,激起细密战栗。
季雨低下头,看着他专注的眉眼和垂下的长睫,心口有什么一闪而过,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待鞋袜穿妥,他起身时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语气平淡无波:“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歇息。”
季雨闻言,并未像往常那般乖巧应声,而是垂头沉默着,似是一种无声的抗拒。
“兄长,我......”她尾音里带着怯怯的期盼,在夜色里轻轻荡漾。
魏闲看着她这副情态,便明白了她那未宣之于口的心思。
沉默在烛火噼啪声中蔓延,他袖中佛珠缓缓转过一轮,终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走吧。”他起身,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纵容。
季雨眼底瞬间浮现一抹得逞的亮光,连忙起身,像只轻盈的雀儿,小跑着几步便跟了上去。
......
又是一夜相拥而眠。
似乎有了先前的开端,这一次的靠近变得更加自然。她依旧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寻着热源偎进他怀里,而他,也渐渐习惯了她温软身躯带来的安心感。
自此,季雨的生活便固定了下来——白日伴在书房,入夜便随魏闲一起宿在东院。管事再也没来催过她学习女红和礼仪,她也不再需要为了留在他身边,而绞尽脑汁地寻找那些稚拙的借口。
但她会寻着各种由头蹭到他身旁,向他软声讨要“奖励”。
他有时会放下笔,伸手揉揉她的发顶,温声夸赞。有时,则会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揽近些,在她额间或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起初只是浅尝辄止,带着安抚与纵容的意味。
到后来,他似乎不再甘愿止于轻柔触碰,逐渐变得缱绻绵长、细细碾磨,无声地回应着她那份日渐增长的、被他纵容出来的胆量。
这般的亲密,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日常,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始终掌控着节奏,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柔与距离。而她,则在这份默许的纵容里,小心翼翼地、得寸进尺地,将彼此的关系推向更深的纠缠。
这般温缓自然的亲近,如同温水煮青蛙般。以至于这份日渐沉溺的纵容,于他究竟是掌控之下的游刃有余,还是情动而不自知的开端,怕是连他自己,也难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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