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书仍旧觉得很平静。
她庄重地对着沈太守一拜。
“若太守要以扰乱公堂之罪判处,妾,并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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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现下又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东西?
沈太守迟疑片刻,倾身去与旁边另一人交谈片刻。
宋七叔还在下面叫嚣着:“我扬州宋氏世代礼法大家!女子议政就是牝鸡司晨,冒天下之大不韪!太守大人快快处置了她!”
门阀对普通官员的影响力太大了。
饶是位至太守,若是出身下六品世家,亦无法去与门阀相搏。
是以,宋云书自己都觉得大抵逃不过处罚了。
但也不过是挨上几棍、罚没些银钱。
就当是她为了看清自己最根本的心思——交上的一份学费。
偏偏沈太守斥责了一声:“肃静!”
他旁边踞坐许久的青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端着茶盏云淡风轻地抚弄着盖碗,唇瓣开合间轻轻巧巧地道:“聒噪。”
衙役们便直接上前将宋七叔带了出去。
宋七叔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间更是反应不及,便被扔出了衙门。
青年衣着不整,鬓发散乱,倦怠地半垂着眼眸,一副看上去万事不经心的模样。
“宋云书,你说得不错。”
宋云书摇头抬眸,语气复杂地叹道:“不过几分陋见,大人过誉了。”
经此一役,她反而更察觉自己的无力。
……仅凭口舌厉害,她也不过能在有道德良知的人这儿寻个公正,但若上首各位都是恶人呢?
思及此,宋云书心下反而松快起来。
她大约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成长在二十一世纪和平国度的自己,总难免有些天真。
然而这个朝代是残酷的。
这种残酷甚至是远超过她一开始的预想的。
——什么公开公平公正,那都是有权有势者才敢宣之于口、冠冕堂皇的话术。
她要做民生任务、她想为女子求个公正……
那她就必然得先走上更高的位置。
她才有说话的底气。
宋云书从未这样明确过自己的目标。
她想。
今日之事鲁莽了,可——吃一堑长一智,走这么一遭能让她学到东西,她也不算后悔。
是以她缓缓微笑起来。
带点了悟,又带点感激。
高堂上的青年也没再说什么,只一双凤眼挑起细微的笑意,自顾自地继续把玩着上好的官窑白瓷盏。
沈太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不再开口,方才和善笑道:“罢了罢了,宋女郎,你今日堂前所言虽大胆,却是有几分道理的。本官今日就不再与你计较,你二人皆免罪,自行离去便是。”
态度前后差异太大,想来是因为那青年出言夸赞的那一句。
不过这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只要知道,庐江的大官都还算不错就够了。
……改明儿不如能印在书页上,替他们宣扬一下青天大老爷的名声?
宋云书缓缓松了口气,一边思忖着有的没的一边换上了感激的笑容:“妾拜谢太守大人。”
林娘子从之。
再抬头看去时,桌案边的两位大人已在随从跟侍下离开。
宋云书带着林娘子与赵枕流等人出了衙门,行走在阳光之下,总算是从提心吊胆的事情中缓过神来,连几人脸上的血色都恢复了些。
天色已然不早。
林娘子泣不成声地拜谢:“女郎大恩,今生来世我必做牛做马、结草衔环相报!”
宋云书笑着拉起她的手拍了拍,也很无奈:“咱们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帮你才是应该的,况且我也并不只是帮你,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林娘子也坚定,“女郎从此后再需工匠,只随便使唤我就是!”
等等——
忽而想起衙门一事就是因自己做工而起,林娘子忽生窘迫。
“不不不,工匠便算了,还是女郎家中什么时候需要婆子做饭洗衣吧,我……”
“那我还是更需要你帮我做工匠呢。”
反正过了衙门那一关,别的女子能不能做工匠不晓得,但总归没有人能管到她们头上了。
宋云书与林娘子相视,须臾,两人都大笑了起来。
林娘子擦了擦溢出的泪珠,哽咽道:“都好、都好。”
宋云书就又掏出了那方绢帕,塞进她的手里,柔声安慰:“好了,今日之事闹腾太久影响精力,便早些归家去,好好休息,明日还得做工呢。”
这里说了一遍,她又扬声对着别的工匠说了一遍。
于是除了赵枕流外,众人纷纷散去。
刚在人群中站了半天的少年郎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这里揉揉手腕,那里揉揉脖子,一副快要散架要死不活的样子。
见她看过来,赵枕流却突然拘束起来,略显愧疚地垂下眸子:“……抱歉,到底是给你惹了麻烦,分明你叮嘱过我好几次……”
“咱们这是被有心算了无心,”宋云书摇头,倒也说不上宽慰,只是坦诚地告诉他,“你有错处,但也不必全部归咎于自己。”
赵枕流张嘴:“我——”
然而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闭了闭眼:“说来说去都是我一开始的错,你若介怀,还需要我的话我就给你做白工来偿还一些……之后我会自行离开。”
“得了,说到底人还是我留下来的呢。”宋云书失笑,“总归没酿成大错,还叫我意外想通了些事——算两相抵消了,不过你若真这么不想要工钱的话,我也是没意见的。”
少女的语气狡黠灵动。
赵枕流还真被她三言两语驱散了郁气。
嘴上虽不说,但他还是打算把这事记进心里——既是警醒,也要偿还。
他本以为就此各回各家,不想告辞还没说完,又被忽然严肃起来的宋云书拽住了胳膊肘。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还有事?”
“是有事。”
宋云书与他说话,却将余光落在了一个鬼鬼祟祟、恨不得一步三回头的工匠身上。
赵枕流皱着眉挠头:“到底怎么了?”
宋云书眼神示意:“那个竹竿似的瘦高工匠,你可看着了?”
赵枕流学着她的样子用余光去看,更加茫然地眨了眨眼:“那个人是张老四,平安巷子的街坊,怎么了?”
“得亏你阿翁还说你做事稳妥,我看你就是个朽木!”
宋云书揉了揉眉心,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只差翻个白眼来表示内心的无言。
“他有问题。林娘子来时你跟我说工匠都会帮着遮掩,林娘子自己也小心得很,进出都戴着兜帽,我那位好叔父却突然带人来堵门,抓了个正着,你不觉得奇怪?”
这可不就是那个所谓“有心算无心”的有心人!
赵枕流倏地睁大了眼睛,有些呆滞地问:“他、你怀疑是他走漏风声的?”
宋云书觉得好笑:“何止是怀疑?”
“可他——”赵枕流想起张老四在平安巷子老实人的名声,只觉得不敢置信,可现实摆在眼前,他也无从直接反驳。
顿了顿,他道:“那你怎么不直接辞退了他?”
宋云书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因为我觉得,如果真是他在给我的好叔父做事,日后还能有些妙用呢。”
“……怎么说?”
“不告诉你。”
宋云书翻脸不认人,收了笑意,若有所思:“前几日说过的,我也不信任你,况且人是你带来的。你……暂且替我看着张老四,有什么消息来告诉我就成。”
赵枕流哽了哽,总觉得自己屡次犯错、以至于彻底打破她的温柔面孔,就是个一失足千古恨的故事。
他觉得憋屈极了,可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委委屈屈地应。
“知道了。”
宋云书上下打量他一眼,矜持颔首。
桀骜不少的少年郎对着别人老是龇牙咧嘴,眼下倒是乖顺,看起来还有点像一只被强行教育好的小狼狗,还在炸毛,但也没再随便凶人。
宋云书好心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赵枕流,今日这事也是个道理:任人唯亲,总是容易被迷惑的。可记住了?”
赵枕流:“……噢。”
不远处却忽然跑过来一个衙役,看见宋云书,连忙气喘吁吁地上前招呼。
“宋女郎!稍等!”
宋云书便停步回头。
衙役手中捧着一块素色丝帛,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这是大人赠与宋女郎的。”
打眼一看,不过是寻常的帛书样子,却不晓得里头有些什么玄机。
宋云书略一犹豫,先问道:“可是太守大人?”
衙役:“是幽王府的长史大人。”
是他。
刚才公堂之上虽不便多看,她倒还记着太守身侧那位大人,能与曾替自己办理女户的司大人对上号。
原是幽王府的人,难怪行事这般随心所欲。
宋云书小心接过帛书,那衙役便直接告退,转眼便寻不着人影了。
赵枕流讶异询问:“你与幽王长史认识?”
宋云书慢慢打开帛书,随口道:“一面之缘。”
帛书上只写了一句话,字迹狂放,然而用笔高明,回锋提笔处处显出独树一帜的锋利老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锋芒太露,容易招致祸端。
宋云书沉吟片刻,忽而轻笑起来。
1.“妾”是自称,未婚已婚都可以,不过查到的资料显示魏晋时期也是以自称“我”居多,“妾”的使用更多是出自下位对尊位、或是便敬意。
2.“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自三国时期李康《运命论》。
3.“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出自孟子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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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唠叨一下林娘子的人设
她怎么说呢 就是个普通的古代女子 创造她这个人物的时候我没有想很多细节 但等这个面对社会有一点懦弱、为了家庭又有一点坚韧的姑娘落到实处 我就觉得 她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 等她慢慢剥去世俗给她套上的枷锁 她终究会在理想主义者的熏陶下凭坚韧走上更好的路
书书知道林娘子给自己添了麻烦 也知道她身上有很多时代枷锁下带来的不好的东西 但也因为这个时候她才刚刚来到这个朝代 是她身上某些特质最热烈的时候 所以她一定会去帮林娘子 因为我们都知道的—— “girls help girls” ……或许也可以理解为 这是书书的初心 这是乙女系统的故事 但书书看到的不只是乙女系统任务什么的
她接纳林娘子的不好 也是因为那些不好不能归咎于林娘子一个人 而是时代的问题 而且人都是会成长的呀 或许大家可以关注一下后续林娘子的人物线~我个人是比较满意对这个普通人的设计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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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女子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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