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敷的方子用药有些繁杂,但好在这个世界药材并不贵,所以即使要用上一个多月,算下来也并不是天价,不过对于现在的步家来说,也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款冬好好休息,最好不要走动,这几日款冬还是在忙里忙外没个歇息,脚踝浮肿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也怪自己的疏忽,在听闻原主家暴款冬后没有立马给款冬全身检查。
刚好时间差不多了,步故知拉过款冬的手,仔细看了并没有红肿,确定了款冬对金疮药并不过敏,这才拿过药瓶,坐到款冬身边,微微掀开了被子,露出明显的伤痕,手法轻柔地替款冬涂药。
款冬虽没有反抗,但身子绷得直直的,步故知知道这短时难以改变,也就没再多说,而是开始谈及自己的打算,是有关款冬的伤的打算,也是有关两个人生计的打算。
“冬儿,日后你就留在家中好好养伤,只能做些轻活,不要多走动,我打算明天去趟山里,再找些药材换些钱...至于长久的活计,我还得去县里看看。”
款冬听闻立马抬起头,声音中哭腔不减,还多了几分焦急:“夫君,不要丢下我,我没事的,我不疼!我可以去赚钱的!”
他并非是离不开舍不得步故知,只是怕步故知此句有休弃之意,他心里清楚,步大娘能让步故知娶了他,就是指望着他能替步大娘赚钱照顾步故知,这点步故知本人也明白,最后才点了头,对步故知来说,款冬并非夫郎,而是家里的仆人。
所以即使步故知这句话本意是让款冬好好养病,但在款冬耳中,就有了休弃意味,若是再被步家休弃,款家也不会让他回去,那他又如何在村子里过得下去?
步故知手法娴熟地替款冬涂揉最后一处青紫,等到药膏干透后,半扶款冬躺下,捻好被角。
五月初虽是入了夏,但晚上还是有些冷。
一切妥当后,步故知才看向款冬那双焦急的眼,眼眶半包着泪欲落不落,在微弱的烛火下,竟如珍珠般晶莹。眉梢淡红的孕痣也在暖光下明显了起来,犹如一点淡色朱砂,落在了眉眼处,我见犹怜。
步故知看了一眼这样的款冬,不知为何又匆匆收回眼,神色稍有不自然地看向床尾:“冬儿,你别急,先听我说。”
步故知拧眉思索着:“方才我说了要对你好,不是假话,我也看了你的伤...不管怎样,错在我,我会尽力补偿你,但现在最关键的是,你的左脚脚踝骨裂了,若是不好好休养,日后恐会留下病根。”
步故知摩挲着手边药瓶,浓重的药香充盈着整个里间:“不光是要好好休养,骨裂也得用药,买来的米也只够吃上三五天,再加上日常家用,这些都得用钱。”
“我知你平日里靠着帮别家做些农活,洗些衣服,还接点绣活赚钱,但这些都不利于你养伤,该是我来承担家中责任的时候了。”
说完才看向款冬,但款冬面上焦急不减,这令步故知有些疑惑:“冬儿,你是不信我能赚钱养家吗?”
款冬揪紧被褥,连忙摇头:“我没有怀疑夫君,可我就是要赚钱要照顾夫君的,怎么能休息呢!”
步故知一阵心疼,他稍稍垂下眼,不让情绪外露,又深吸了两口气,再软了几分语气,哄道:“是呀,冬儿是要照顾我的,可冬儿现在脚伤了对不对,得养好伤才能更好地照顾我呀。”
款冬迟疑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但步故知截断了他的话:“睡吧,我也累了。”
款冬便不敢再开口了,但心中还是很惶恐,他摸不准步故知为什么失忆后会对他这么好,也不清楚步故知又会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现在的好也就像是掺了慢性毒药的蜜糖一般,不知什么时候会要了他的命,但又不得不接受。
身侧被子一沉,步故知躺在了他身边,款冬的心一紧。
步家原先有两张床,都在里间,隔着一道帘子,是步大娘与步故知睡觉的地方,成亲后步大娘为了给儿子儿媳让出房间,就将她自己的床移到了外间,白日再收起来。步大娘死后,那张床就作停灵用,在步大娘下葬后便烧了,因此步家现在只有一张床。
这些天,步故知一直与款冬同睡,这还是他多次强制要求后的最好结果,不然款冬是不会睡在床上的,原主只让款冬睡在地上。
步故知本想自己睡地上,款冬睡床,但款冬说什么都不肯,几乎要跪下求他了,步故知也只好退一步,两人一起睡床。
他其实没有与旁人同睡过,所以第一天晚上很是不习惯,但款冬显然比他更不习惯,浑身僵硬,呼吸微小又急促,步故知只好侧过身几乎是睡在了床沿上,尽可能远离款冬,才让款冬稍微放松了些,可如此是休息不好的。
但再买一张床又实在是太贵,房间里也很难放下,只能先将就着,毕竟也不会太久。
步故知盘算了一下,日后要赚钱还要读书,每日往返县村,即使清河村离县里不远,但总归不方便,那必然就要经常歇在县学学舍中了。
是了,步故知决定还是要去县学,不是为了科举,毕竟他没有原主的记忆,虽在现代学中医的时候也要学四书五经等基础经典,但总归对古代科举还是陌生的,所以步故知暂时还没有科举的打算。
而是他这几日了解到,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秀才都有官府津贴拿的,只有两类秀才才有资格,一类是当年的院试前十,而另一类就是在县学有学籍的,故即使是为了那每月一两津贴,步故知还是得去县学。
步故知侧躺在床沿边,许久后听到身边款冬呼吸渐渐平稳,是入了睡,才稍稍正躺回来。这几日思想上的冲击和身体上的奔波,让他几乎精疲力尽,所以也没过多久,一夜无梦。
三日后,步故知背着一个布包袱,来到了县里唯一的一个医馆前,里头还是和前几日一样,清净的很,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几排高高的药架列在院子里,而里间就是看诊的地方了。
步故知站在里间半掩的门前,敲了敲,又等了许久,才听得蹒跚的脚步声从里间后头传来,来者是一位白须老人。
他撑着长长的拐杖,略眯了眯眼打量着步故知,默了片刻,才打开了另半侧的门:“后生,又是你啊。”
这位老人就是这间医馆的大夫,也是唯一的大夫,前几日步故知就是来这里用药材换了钱。
步故知先是在门外深深躬身一揖,才进了里间。
他也并非对所有人都如此礼数周全,而是他知道,前几日老大夫愿意收他手上的寻常药材,即使这些药材处理得当,但更多的还是出于怜悯,而非是真的缺了这些药材,就连那瓶金疮药,也几乎是半送给了步故知。
老大夫引步故知来到了药柜前,顺手整理着药柜上的杂物,略带打趣:“又来我这儿换钱啦?”
步故知开口一滞,又轻咳一声缓解尴尬,随后恭恭敬敬地将包袱放在药柜上展开:“是,小子又来叨扰先生了。”
老大夫扫了一眼包袱里的药材,略有一惊,拿了其中一片放在眼前仔细地看,捻须沉吟半刻:“这是,金线莲?”
“没错。”
老大夫将手上一片又放回包袱里:“这次倒是个好东西,后生好运气呐。”
金线莲素有“药王”之称,除了因为在民间传说中具有治疗百病之功效,还是因为数量稀少,又只长在深山老林中,所以更是难得。
老大夫坐到了药柜后的躺椅上,拿起蒲扇慢悠悠地摇着:“不过,老夫这儿可收不起这个好东西啊。”
步故知稍躬身对着老大夫:“上次先生之恩,小子铭记在心,此番也非为了求财,而是求药。”
老大夫手中蒲扇一顿:“哦?求药?上次的金疮药不够你家夫郎用的吗?”
步故知更是低了头:“是小子回去后替夫郎看了看,发现夫郎脚踝竟有骨裂,只能用药湿敷,才来再次叨扰先生的。”
老大夫来了兴致:“倒知道湿敷?你不是个秀才嘛,怎么知道湿敷能治骨裂的?”
“小子从前偶读过医书,略有记忆。”
老大夫只捻须,并不说话。
步故知又道:“还请先生估上一估,不知这些金线莲能否换得一月湿敷的药?”
老大夫突然撑着拐杖又站了起来,靠近步故知,眼中精光微露:“后生,那你倒是说说,湿敷方子具体都有些什么药?老夫才好替你估一估。”
步故知体会出老大夫的试探之意,虽有不解,但还是老实按照现代学过的湿敷方子背了出来。
老大夫听后又是沉吟了片刻:“不错不错,虽有几味药不同,但功效相差不多。”
不同之处倒不是步故知记错,而是现代与古代的方子虽出同源,但后人也多有改良,才有些许不同。
老大夫回身拿起包袱,来到院中药架前,将其中金线莲片利索地倒入其中一个竹编簸箕,翻抖了两下,步故知就跟在后头。
“不错,跟上次一样,处理得当。”
老大夫将簸箕放到稍高处,才对步故知:“湿敷的药你拿吧,一直到你夫郎的脚养好了,都可以来老夫这儿拿药。”
步故知又是深深一揖,刚想道谢,却听得老大夫突然发问:“不过,老夫倒是有些好奇,从你上次拿来的炮制好的药,加上这次的药,还有你方才背的方子,这些倒不像是仅仅只‘偶读’过医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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