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包子

承平四十五年终,新帝改元在即,亦是新春将至,东平县上下萦绕着浓厚的节日氛围,家家户户都忙着采办年货,除尘祭祖。

东平县的大夫孔泽也不例外,他年过而立,才堪堪出师,不过师父对他极好,将女儿嫁给了他,甚至资助他另开了家医馆,还将许多珍藏的医书药材都赠与他。

那天,孔泽正在医馆前贴春联,贴好之后,还没等他将浆糊收起来,师父便匆匆赶来,一把扯住他往里间走,还嘱咐女儿关严实门窗。

师父看着自己的徒弟和女儿,神色凝重:“上面有令,日后一县只许留一个医馆,我已向官府报备过了,这东平县就只留你这个万善堂,至于其他的事,莫问莫管,闭上眼塞上耳过日子就行。”

孔泽与夫人相视一眼,都想开口再问,但师父少有的厉声:“都说了莫问莫管,日后也不需再操心,既在官府那里记了名,也就不怕饿死了。”

那时的孔泽还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懵懂地应下师父的话。

直到他发现,东平县突然来了好多的巫医,官府也在宣传巫医的好处,就连圣上都广发诏令褒扬巫医,由此,慢慢的,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便更倾向于去寻巫医看病,中医也就渐渐没落下去。

至于为何万善堂能屹立不倒,也是应了师父的话,不知为何,官府每月总还是要给万善堂一些补贴,也会固定让孔泽去制作一些治疗寻常病症的药丸药汤,不过这些药丸药汤用在了何处,就不是他能过问的事了。

加之一些穷苦人家,没钱请巫医看病做法,也会来万善堂,这样,孔泽就守着这座医馆,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闭上眼塞上耳”,倒也算安逸。

四十年后的孔泽,也成了一个如他师父一般发须皆白的老大夫,但他比不上他师父,至少,他师父曾有过几个学徒,可到他这一辈,莫说学徒,就连帮忙打下手的人都难找,人们越发轻视中医,转而推崇能与上天感应的巫医。

老大夫孔泽话到此,就不再多说了,而是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步故知,将手中杯盏放回桌上,轻微的磕碰声唤回了步故知的深思:“所以老夫才好奇,怎么你会懂如此多的药理。”

还没等步故知回话,老大夫接着摆摆手:“但你也不必与老夫解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知晓太多反倒不好。”

老大夫又掏出布囊,摸出了半两碎银,推到步故知面前:“你夫郎要养伤,光湿敷可不够,还得吃些好的,拿去吧,长者赐,不可辞,日后得了空闲,多来老夫这儿帮衬帮衬就行。”

步故知本还想推辞,但考虑到正如老大夫所说,款冬的身子确实需要吃些好的补一补,于是心下打定了主意,这银子日后定要还给老大夫,这般便也不再忸怩,而是起身恭敬一礼:“多谢先生。”

别的,就不知再说些什么了,毕竟魂穿一事不可对外人道,况且老大夫也没有深究之意。如此,谢过之后,步故知收下了碎银,便离开了万善堂。

东平县大约处在这个世界的东南部,条件优越,经济发达,即使只是一个县,但街道旁各式小摊小贩种类都很齐全,一路吆喝声买卖声不断,各类点心面食的香味也扑鼻。

“包子嘞,又香又软的包子嘞,一文钱一个!”

步故知停在了一家包子铺前,这几日,除了那日后的第一餐有青豆做菜,后面几餐他与款冬吃的都是白米配腌菜,只能说可堪饱腹,但如此下去,连他一个身体尚好的人都受不了,更别说常年营养不良还有伤痛在身的款冬了。

“郎君,可是要买包子?”包子铺的店家主动搭话,还热情地打开了蒸笼,包子香更重了,“郎君来的正巧,这一屉包子刚熟,正新鲜热乎着呢,要不来上几个?”

步故知看着蒸笼里的包子,盘算着老大夫给的半两银子要怎么用,又要用上多久,一时没有回话,那店家也没催促之意,仍旧笑眯眯地道:“郎君正要回家吧,要不多带几个回去同家人一起尝尝?”

步故知心下有了打算,指了指明显透着油光的包子:“店家,这肉包子可不是一文一个吧?”

店家手脚麻利地一手拿了个油纸袋,另一手握着一双夸张的长筷,嘿嘿一笑:“素包子确实是一文钱一个,肉包子的话有两种,猪肉馅的两文一个,羊肉馅的五文一个。”店家又用长筷戳了戳步故知指着的那个包子,面皮陷进,里头的油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郎君放心,我这儿店虽小,但用料扎实,决不欺客。”说着瞥了眼对家,低声:“不像别家,肉馅都舍不得放,我家呀三两的包子足足放了快二两的馅呢!”

羊肉馅的虽然比猪肉的贵了一倍不止,但确实更加温和滋补,适合气血亏虚者,步故知也有意给款冬在吃食上稍微补补,但直接买羊肉一则实在太贵,二则羊肉腥膻,不便处理,倒不如买几个羊肉包子给款冬尝尝,等日后手上有了钱,再考虑直接去买羊肉。

“那就拿四个羊肉的,再拿四个素的,麻烦分开包起来。”

店家一听,嘴都要咧到脑后了,是个大单子!连忙又拿了一个油纸袋,快速将包子装好,折封了口,配合着放入步故知的包袱中:“郎君可真会心疼人。”

心疼人?步故知略一皱眉,并没接话,那店家见状也就没再恭维,而是拿出一个小秤,确定了银子斤两,朝后喊了声,招呼后厨的娘子:“替郎君找钱,要用串子串好!”

步故知突然开口:“烦问店家,哪有卖鸡苗的地方?”

店家琢磨了一会儿:“郎君往西走,最里头那个巷子里,一般会有农家赶家畜来卖。”说完,又提醒了句:“不过这会儿子倒不是养鸡苗的好时候呀,这天儿越来越热了,鸡苗有些娇贵,吃不得暑,不好活呢!”

步故知接过店家娘子串好的铜币,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我也只是去看看。”

越近西边巷子,家畜特有的腥臭味就越重,令步故知也不免掩住了口鼻。此时天已昏暗,大多摊子都开始收捡,因此更显得杂乱。

步故知看到了一家笼子里都是鸡鸭的小摊,摊主是个老婆婆,快步上前询道:“敢问婆婆,可有鸡苗卖呀?”

老婆婆正拎着一双母鸡翅膀,塞入板车上的笼子,啪嗒一声,关上了锁,母鸡一惊,也咯咯叫了一声。老婆婆拍去身上粘上的鸡羽毛,这才回身看向步故知,摆了摆手:“没得没得,夏天了,没人买鸡苗的。”

步故知又问:“那婆婆家里可有鸡苗?不知可否改日拉过来,我买!”

老婆婆打量了一下步故知:“读书人,夏天鸡苗可不好养活,我可不保证能养大多少呦。”

步故知会意,这便是有了:“无妨,家中夫郎无事,买些鸡苗,能养活多少算多少。”

老婆婆:“那你要多少?”

步故知想了想:“不知现在鸡苗多少文一只?”

笼子里的母鸡叫了几声,老婆婆寻思了一会儿,才答道:“买鸡苗倒不如买母鸡,能打发时间也能下蛋给你家夫郎补补身子。”

步故知买鸡苗的本意倒不光是为了给款冬打发时间,而是想起旁人说过的,有些可爱的小宠陪伴能更好地帮助心理创伤患者走出来,倒也不是没考虑猫狗之类的,只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就想到了小鸡小鸭或许也可以。

不过老婆婆说的也在理,买回去就能下蛋的母鸡自然是可以给款冬补身子:“那不知婆婆如何卖的?若是价格合适,母鸡公鸡与鸡苗可能都会要一些。”

老婆婆:“能下蛋的母鸡价格便宜不了,寻常都是十五文一斤,公鸡的话倒是便宜一些,十文一斤,鸡苗是论个儿卖,两文一只。”又见步故知不是事过农的样子,贴心地补了几句,“你若是诚心要,我回去给你抓只四斤左右的母鸡,这是六十文,公鸡小一些的就可以,两斤重的算二十文,就是不知鸡苗你想要多少了。”

步故知原先是准备多买几只母鸡,但听着价格实在不便宜,便多想了想,一只母鸡下的蛋应该也足够款冬一人吃了,至于孵蛋的事还不急,买些鸡苗给款冬解闷便可:“那就一只母鸡一只公鸡,再拿十只鸡苗吧。”又摸出十文钱,递给老婆婆,“这十文当做定金,明日下午我来取。”

老婆婆见步故知很是爽快,由此更热情了些:“小郎君家里可有鸡笼?若是需要我明日也带两个来。”

步故知念着家中院子不算大,若是小鸡跑了出去款冬肯定要去追,不若直接笼养,也省的些功夫,于是应了下来:“那就也劳烦婆婆带两个来吧。”

老婆婆笑眯了眼:“鸡笼都是家里娃娃做的,不值钱,再添补几文钱就够了。”

步故知与卖鸡的婆婆约好了具体时辰,便加快了脚步回村。

东平县下辖九个村,其中清河村离县城最近,步行的话大约一个时辰就足够,由是清河村的人更喜欢到县里买卖,而不是镇里。

不过,即使一个时辰不算长,但耐不住天黑得更快,等到步故知回到家,便是漆黑一片了。

款冬一个人在家,又没舍得点蜡烛。

步故知在门口轻轻敲了敲:“冬儿,我回来了。”

款冬应得很快,但步故知却没立刻进屋,而是先在院中水缸边净了手,又特意等了屋里的蜡烛燃起才进去。

烛火下,一碗满满的白米饭格外明显,是款冬为他留的。

步故知心下一暖,解下包袱,摊开摆在木桌上,羊肉包子的香味瞬间充斥着整个屋子,明显听得款冬咽了咽口水,但又立马憋住嘴。

步故知倒是觉得这样的款冬十分可爱,话中也带着笑意:“是肉包子,尝尝?”

款冬连忙摆手:“我吃过了,还是夫君你吃吧。”

步故知转身去灶台取了碗筷,夹出一只羊肉包子,放到碗中,面皮透出的油还沾到了碗壁上,泛着莹润的光泽,肉香味也更浓了。

款冬舔了舔唇。

步故知将碗筷塞到款冬手上:“特意给你买的,若是吃过了就只吃一只,剩下的明日热热再吃就行。”

款冬从没觉得碗也能这么烫手,但又不敢松手,这可是肉包子!款冬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沾过荤腥了,好像从爹爹走了后,只有与步故知成婚那日,吃了几个肉馅饺子,其余时候,便再没吃过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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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医术养夫郎
连载中孤月当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