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遮掩掉罪印,宋青柚冥思苦想,将可能的办法都尝试了一遍,又进入图书馆空间一本一本地翻看儿童读本,试图找到点法子。
她一直窝在客栈里,饿了就啃点馒头,睡觉也断断续续,一有精神就扎进图书馆中。
宋青柚试过从文本里找出“隐藏”、“消除”、“遮掩”这一类含义的词和字,但是这种字词的文气更加缥缈不可捉摸,不像水火风这一类有可具象化的文气。
她在修行一途本来就是个新手,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要想催动这一类词语赋字,简直无从下手,难如登天。
随着点墨宴开始之日一天天逼近,周边乡镇的人都往县城涌来,丹洗县一日比一日热闹,城中客栈爆满,房费也一日比一日贵。
这一日,宋青柚交了房费,没有立即回房,她出门去了大娘的面摊。
她在县城的日子,只要在外吃饭,基本都是在这家面摊。宋青柚每次去都刻意错开饭点,在面摊基本没啥人的时候,老板娘已经同她很熟识了。
刘婶好几日没见着她,见到她时分外高兴,利落地下了面条,说道:“你两三天都没来大娘的面摊了,是在准备那什么点墨宴吧?”
宋青柚讶异地看向她,慢慢点了下头。
刘婶笑呵呵道:“这段时日来县城的,大都是奔着点墨宴来的,还是你们这些小年轻志向远大,我家里那小子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背个书能要他半条命,也嚷嚷着要去点墨宴。”
刘婶捞起面条,浇了一大勺肉酱在上面,端上桌来,“不过呀,那点墨宴还是郎君们的天下,像你这样有勇气去参加点墨宴的姑娘可不多。”
宋青柚一边吃着面,一边听刘婶闲话家常,抬眸时余光望到从城门口来的方向,有两个官兵打扮的人,手中捏着一张画像,沿街捉人掀头发检查耳后。
宋青柚筷子微不可查地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夹起面条送入嘴里,默默加快了动作,三两口吞下一碗面后,没等刘婶说完话,便结了账匆匆离开。
刘婶絮叨完,一转身,身后早已不见人影,只留下一个空碗和一枚钱币。
片刻后,官兵询问到此处,先扯过刘婶检查过她耳后,才抖开手中画像问道:“见没见过这个人?”
刘婶瞧着纸上的黑白画像,画中姑娘极为好看,一眼看去眉眼五官还有几分眼熟,便惴惴地问道:“两位官爷,这人是犯了什么事啊?”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就说你见没见过!”官兵不耐烦道。
刘婶下意识往旁边桌上的空碗扫去一眼。
那官兵注意到她的神态,一把拽住她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这人了?”
刘婶又往那画像上仔细看了两眼,再看又觉得并不十分相像了。
她心中纠结,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摆手隐瞒下来,又听那官兵恶声恶气地恐吓道:“这是个天罪奴,你要是敢包庇天罪奴,就等着遭受天打五雷轰吧!”
“天、天罪奴?”刘婶被吓得一颤,脸色一下变得惨白,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六神无主,颤巍巍地抬手指指桌面,“她、她刚刚在这里吃了面,又……大概又往那边走了。”
“走!”官兵甩开她,往她所指的方向追去。
刘婶睁着一双惶恐的眼,呆怔在原地良久,身体猛然一震,好似这才醒过神来。
她急急走到桌前将宋青柚用过的碗筷全都扔了,连铜币都一起丢了,又拧起抹布将桌椅板凳反复擦洗好几遍。
做完这一切,她犹觉得不安心,这小姑娘近来常常来她面摊吃饭,用过的碗筷早就混在一起,何止今天这一副。
她转头又看到街边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邻里,想到若是“天罪奴在她这里吃过面”这件事传出去,以后肯定没人再敢来光顾她的面摊了。
这个面摊可是她一家子的生活来源。
刘婶颓然地滑坐在灶台旁,想到将要面临的种种后果,竟对那个小姑娘生出了怨恨。怨恨她为何要选择自己面摊吃饭,又怨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多给她舀一勺肉酱。
她捧着脸,倚在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灶台旁,低声哭了起来。
另一边,宋青柚却对面摊发生的事毫无所觉,她匆匆从面摊离开,没敢再回客栈,担心自投罗网。
思索片刻后,直接沿着街巷偏僻处一边躲一边往县学跑,从那日的狗洞钻进了县学。
现下官兵着重还是在城门口设卡,搜寻各个客栈和沿街见人就查,县学反而没有人查。
毕竟县学里都是学子,每日进出也有人管理,谁也想不到一个天罪之人竟敢大胆地往学堂里跑。
宋青柚在县学里躲躲藏藏,终于寻到县学花园里一处僻静的假山石洞,可以勉强容身,她矮身爬入石洞,坐在暗处摸着耳后罪印叹息,这该怎么办?
她虽然没看清官兵手里的画像是什么样子,但凭借他们拉人检查耳后的举动,便猜到可能是在找自己。
如此大的阵势,若是不解决掉耳后的罪印,她怕是连丹洗县都走不出去。
宋青柚在现实中找不到头绪,只好又沉下意识钻进图书馆空间内。
*
在宋青柚躲进县学花园假山洞中时,州学的助教也带着点墨宴最重要的道具到了丹洗县。
县学前的广场上早就搭建起了高台,台上安置有一张宽大的实木桌案,桌案右上角摆有一座玄石为底,青竹制成的笔架,玄石上雕琢蟠龙样式。
正对桌案一侧,竖立一面白玉屏风,屏风两侧各雕琢有鸿鹄飞凤一只,屏风右上角落有龙飞凤舞的“点墨榜”三字,其余便只剩下大片空白。
点墨宴是各州县每年的盛宴,也是所有学子一年一次汇聚于县城交流的机会,从点墨台两边,往长街两侧延伸出去,都布置有书画长廊。
点墨宴开始前三日,便已有许多文人学子聚集于此处,吟诗作画,舞文斗墨,一时之间这条长街笔墨飘香。
如今点墨宴正式开始,更是大半个县城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县衙官兵们倒是抽不出身再去捉拿什么天罪奴,全都来了此处维持秩序。
点墨台旁坐的都是县府官员和县学提学,以及州学派来的助教使,一番礼乐庆贺后,各人都为在场学子提点了几句。
一声铜锣鸣响后,有人唱和道:“点墨录名正式开始。”
便有人依次上得高台来,站立桌案前,面白玉屏风而站。今日桌案的笔架上端端正正地摆放有一支黑檀木制鼠须笔,笔杆上以金墨雕琢云纹。
只是,台面上虽有笔,却不见墨。
所谓录名,便是需执笔人以自身元气为墨,在前方的白玉屏风上,亲自将自己的名字录入点墨榜上。非得是通了灵窍之人不可。
这杆云纹笔中有历届点墨前辈残留下的感悟和行气,曾经有不少人登台执笔之后,受笔启发,而当场灵窍贯通,榜上录名。
所以,便也有许多无法靠自己冲开灵窍之人,想要在点墨宴上摸一摸云纹笔,希求有所悟。
县学学子都聚集在前院,县学里倒是冷清了许多,只有礼乐之音越过高墙遥遥飘入这一方花园。
有学子因事回了一趟校舍,出来时看到花园湖边蹲一抹人影,也不知正在做何,便热情地招呼道:“师姐,你在那里干什么?外面点墨宴开了哦。”
他喊完,那水边的身影却是一顿,转身欲要躲起来。
学子觉得不对,再仔细一看她衣着,不像是县学里的人,便又走近几步,喊道:“你不是县学学子,你是何人?”
没曾想,那人竟头也不回,跳起来就跑,实在可疑。
学子一边大叫,便一边去招呼在附近巡逻的官兵。
一行官兵冲进来,在县学花园中一通搜查,很快捉住了那个可疑之人。那人一身布衣,被两个官兵反剪双手押解出来,不是宋青柚又是谁?
宋青柚被人掰着胳膊押到这行官兵头领前,她不住挣扎,怒气冲冲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前院聚满了学子,对这一出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实点!”官兵头领斥道,抬手捏住她的脸,着人绞来湿帕子将她脸上污迹擦干净,来回打量一遍,啧声感叹,“还真是个少有的美人,看来就是你了。”
这些县衙官兵连日来一直在县城各处搜寻,将其他地方都查完了,最后也终于查到县学来。
只是因着点墨宴,官兵也不想耽误正事,只在县学走了个过场,没有细查,没想到却在点墨宴当日捉到了人。
旁边县学夫子闻言不由皱眉,却也没对此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宋青柚问道:“你非我县学学子,为何会在我县学花园里?”
宋青柚道:“我是来参加点墨宴的,先前见宴会还没开始,便想先四处看看,没想走进了县学里,又迷路跌了一跤,才想到水边洗洗。”
点墨宴前后,县学进进出出人很多,有时候也难免有疏漏。
官兵头领接过手下递来的画像比照,眯眼来回打量,闻言大笑道:“点墨宴?你一个天罪奴胆敢踏入学堂之地,按律是要被斩去双足的,现在竟还妄想参加点墨宴?”
天罪奴?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周边围观人群哗啦一声,都不由得往后退去一截距离。
那日与她有过接触的小叫花也在县学大门外垫脚往里张望,听到前方传来的议论,使劲在衣服上蹭着手心,恨不能将双手都剁下来,“天罪奴,她竟然是天罪奴!阿满,我就说你被那女人骗了吧,你还不信。”
涂满没说话,只站在人群外,透过交错的缝隙望向被官兵押解住的人。
宋青柚也偏头看到了官兵手里的画像,画像女子确与她有几分相似,但这副水墨画像,顶天了也就只有几分相似,并不是完全贴合她的脸,应该是画师凭描述所作。
那画像上还专门勾画出了她耳后罪印的形状。
先前官兵在查人时,逢人便先检查耳后罪印,可见比起长相,他们更相信罪印一些。毕竟天罪印更容易识别,且无法被遮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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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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