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屋内的炉火烧得旺盛，高大而厚实的柜台宛若一道坚硬的墙，将内外完完全全的分开成两个世界。
掌柜一手将眼前的金牌拿起，一手将旁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金牌金光流溢，上头的纹路清晰细腻，里头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像是下一秒就要从金牌中腾空而起。
掌柜的眼睛陡然睁大，方才还噼啪作响的算盘一下没了声音。
他抬起头，小心的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身量不高，看着有些面黄肌瘦的模样，身上穿着的青衫明显是不合身的模样。
掌柜的眼珠一转，叫来伙计，在他的耳旁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喂，掌柜的，你在说什么？”乔锦书被掌柜盯得有些发毛。
“这……”掌柜抬起头，露出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客观拿来的这金牌价值非凡，店中银钱有些不够，我让伙计先去取些银钱来。”
“这样啊。”掌柜的解释无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可乔锦书直觉有些不对，“那这能换多少银钱啊掌柜的。”
乔锦书自认自己不是个鸡蛋放在一个篮子的主儿，那“尸体”说的银钱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若是之后他真有口中所说的那些银钱，再来赎回这金牌倒也不迟。
“这……”掌柜看着有些为难，“自然数额不小，只是客官的这金牌着实有些贵重，不知客官是从何得来的这物件？”
“让你典当就典当，问那么多做什么？若是无法典当，我自会换下一家。”乔锦书一把将金牌从掌柜的手中夺过，着急忙慌地将金牌塞回怀中。
“怕是其他家也收不了客官的金牌。”
眼见着乔锦书要转身离开，掌柜不慌不忙地开口。
“你什么意思？”
“陆将军向这附近的城县发了告示，找寻一名手持此金牌的贵人，客官若是此贵人也就罢了，若不是……听闻此贵人极其重要，官府已在来的路上了。”
“你……”乔锦书暗道不好，想起方才离开的伙计，便慌忙拨开门口的人群，向着外头跑去。
屋顶的茅草像是不知何时被风卷走了大半，斑驳的房梁像是被老鼠咬的千疮百孔，角落中堆满了从战场上捡回的铁甲，阳光从缝隙中洒下，堪堪照亮屋中摇摇欲坠的床榻。
侯闻倚半坐起身，手边放着一个散发着药香的缺了口的空陶碗，他微皱起眉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半掩着的房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音，乔锦书如一道疾风，猛地冲到了榻前。
“我原以为你还要再晚些回来。”侯闻倚不紧不慢地看向乔锦书。
“你知道我去哪儿？”乔锦书一双好看的柳眉死死的拧在了一起。
“许是能猜到。”侯闻倚的目光从乔锦书的脸上向下扫着，最后落在了她手中的金牌上。
乔锦书的脸色难看至极：“你算计我？”
“这局是你甘愿入的，我不过只是将金牌抵押与你，你若不贪，这局也做不成。”侯闻倚轻笑一声，他笑起来好看极了，像是春日里初开的桃花。
但乔锦书明显没有什么“赏花”的兴致，官府的人很快便要来了，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究竟是谁？”
“新帝，西启的天子。”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宛若惊雷在乔锦书的耳旁炸开。
“你怕不是在开玩笑，天子该在那京城的皇宫内坐着呢！”乔锦书试图挣扎着，不愿接受眼前的现实。
手中的金牌她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仔细看了，上头确实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在古代，能用上这五爪金龙做象征的，这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捡到这金牌太兴奋，急着换钱，没将它好好查看一番。
“官府该是要来了，若你觉得是假的，那过会儿，自有决断。”侯闻倚浅笑着，嘴角的弧度不变。
乔锦书到底是个刚穿越过来不久的现代人，虽然对古代的尊卑关系自然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但对自己的小命安危倒是格外重视。
“可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定要涌泉相报，这官府来了，该是要赏赐我的。”乔锦书试图挣扎。
“你言之有理。”侯闻倚赞同的点了点头，可还没等乔锦书这口气放松下来，他又缓缓开口，明明是清越好听的嗓音，落在乔锦书耳朵里却宛若恶魔低语，“可你将朕囚禁于此，拿走朕的金牌冒充朕，按我朝律法，该是谋逆之罪。”
“你血口喷人，你颠倒黑白，我分明是救了你。”乔锦书急了。
“可我想，官府更愿相信他们的帝皇，也就是朕的话。”侯闻倚收了笑，面无表情的看着乔锦书，天子的威严如有实质的在这破茅草屋中铺散开来，“不要妄图想什么花招，你带着金牌的消息怕是已经散出去了。”
古人诚不欺我，路边的男人不能随便捡。
乔锦书追悔莫及，咬着牙低下头来：“陛下设局我一小小流民，还不是闲来无事临时起意的吧？不知陛下有什么事需吩咐草民？不过草民只是一小小流民，无什么能力，还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草民一条生路。”
“你倒是个聪明人。”侯闻倚赞赏的看着乔锦书，“朕确实遇到了一个难题，恰好你能帮上我，如今这边境战乱四起，朕本欲御驾亲征，来的路上，朕正好截获了军中内鬼传与这金蛮人的燕州边防图，谁料后来出了些意外，朕险些命丧于沙场，想是有人透了朕御驾亲征的消息与这内鬼，虽不知为何他未曾向这金蛮人透露朕的身份，但朕欲查出这内鬼，如今朕的身份已多有不便，想借用一下你的身份。”
“陛下，你是说，是你截取了这边防图？”乔锦书几乎欲哭无泪，她想起了那两个吊在密林之中的金蛮兵。
“是啊。”侯闻倚爽快的回答，不觉有异，“这交易你可愿做？”
“陛下这不是没给我选择的权力？”乔锦书耸耸肩，“这答应了还有些活路，可这拒绝了便是小命难保。”
“不过……”乔锦书话锋一转，“这区区典当行掌柜都能看出草民非贵人，何况那陆将军，陛下还真是高看草民了。”
乔锦书回忆着典当行掌柜的话语，她记得，那掌柜确实说的是陆将军。
“朕自幼身体不好，养在深宫之中，平日上朝，皆是垂帘听政，除几位太傅，其他朝臣也仅在登基之日远远见过朕一面，何况这战事吃紧，陆将军除登基那日回京，其余时候都在这燕州，自是认不出朕，因而需要这金牌作为信物。有金牌与朕助你，这自不是什么问题。”
“陛下还真是爱民爱子，这身体不好还能御驾亲征……”乔锦书狐疑的看着侯闻倚，“难怪……”
难怪会重伤被自己捡到，后半句她没说出来，乔锦书聪明地闭了嘴。
侯闻倚却大方回答：“这将领带兵打仗也无需亲自冲锋。”
乔锦书被这句话堵了回来。
是了，他是皇帝，可以坐在帅营之中，起到一个振奋士气，稳定军心的作用，指挥其他人冲锋陷阵就行了。
“陛下就不怕我领了这身份便不还与陛下，到时候让其他人将陛下……我坐实这新帝身份。”
许是因为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了太久，许是自己本身就是个坦率的人，乔锦书说起这话，一时之间竟没发现什么不对。
“你倒是胆大。”侯闻倚掀起眼皮，冷冷的注视着乔锦书，“这燕州或许无几人识得朕，但这京城却有人识得，阁下是个聪明人，身居高位必会成为视线聚集之处，你不可能一直在这燕城待着，弑君的罪名，你担当不起，何况你自己也明白，若无朕的帮助，区区典当行掌柜都能看出你并非贵人，怕是不用等到回京之日，你尚未踏出这燕州就已身死。”
“陛下倒是从一开始便想全了所有。”乔锦书长叹一口气，无奈接受这既定的结局。
“身居高位，必得深谋远虑，一招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我不会带兵打战。”乔锦书还想最后再挣扎挣扎，“且这官府就要来了。”
“无碍，你寻一处山野，先避过今日的官府，明日我们便去寻那陆将军。”
“哦。”
……
晨曦穿过薄云，星星点点的挥洒在这营寨之上，军营依山而建，最外层是是密密麻麻的铁栅栏，辕门前，两名甲士身披铁甲，手撑长枪而立，宛若两个面色冷峻的门神一般。
乔锦书策马而来，骏马嘶鸣，四蹄腾空，青衫在风中肆意飞舞，猎猎作响，最后稳稳的停在辕门之前。
侯闻倚紧随其后，见着乔锦书熟练的停住，眉梢微挑，却没有说些什么。
乔锦书悄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在穿越前她闲着没事就去骑骑马，这穿越了也没忘记骑马的要领，不然今日若是没有赶到军营，她不能保证还能不能再完整躲开一天官府。
“来着何人？”一名甲士横起长枪，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乔锦书，今日的乔锦书换了身青衫，一头乌发仅用一冠束起，下摆处沾了不少的泥土与血迹，手掌被一块素白的麻布包裹住，看着像是受了伤的模样。
乔锦书端坐于马上，只是冷眼瞧着马下的甲士。
身后的侯闻倚利落的翻身下马，不知从何处掏出了那块金牌来。
“吾等自京城来，需见陆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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