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的雨总是缠缠绵绵的，一时半刻下不完。
祈澜饭后站在窗前看雨，继续给自己做脱敏治疗。
胡思乱想之时，黑羽推门进来：“公子，有您的信。”
“哪里寄来的？”祈澜诧异，原书中并未说平日有谁会与祈三公子有书信来往。
“笺友镇的富贵山庄。”黑羽呈上信，“属下已经查验过，此信没有问题。”
祈澜打开信，内容十分简短。
半个月后富贵山庄捐的书院就要建成，这不仅是在笺友镇，就是附近的十里八乡都是个大事。
富贵山庄财大气粗，王老爷又热心向学，这次特意诚邀江湖侠士前往，共庆喜事良时。
内容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一点祈澜不解——“蓝衣公子”在民间的名头虽响，但在以武为尊的江湖里却不在首推之列。
这位素不相识的王老爷却正式地邀请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他是江湖情报中心的最小继承人？
还是……富贵山庄的王老爷也听说了“蓝衣公子”轰轰烈烈的晕倒轶事吗？
祈澜说：“去查一下，除了咱们，富贵山庄还邀请了哪些门派。等到了笺友镇再安排人细细打探。”
“是。”黑羽领命。
祈澜把窗子的缝隙推大，细密的雨丝飘落到脸上，沾上绵密的凉。
这是他身处真实世界的实感，祈澜想，他好像没法完全把自己当做这个小说世界的NPC。
听雨楼的差事用不着祈澜，祈家家风正却不严，所以只等祈澜身子骨一好，便又由他四处撒欢。
笺友镇这一趟行程，毫无疑问地被敲定了。
出发前一晚，祈家大哥亲自点了八人的护卫过来，叮嘱道：“在外行走虽最好轻装简行，但这次聚会多是江湖中人，难免有冲撞。这些人你带着，再不喜有人跟着，这人数也不能再降了。”
祈澜原本也担心此行有差，还想着如何跟家中开口，却不想大哥这次遇瞌睡递枕头，实属雪中送炭。
“多谢大哥。”祈澜揣手看向站成一排的黑衣护卫，清清冷冷的眼神扫过去，咦，安全感可以有！
退居二线多年的祈门主最富有的就是药方和银票，他把这两样东西包裹严实了往桌上一放，说：“笺友镇距这里十日车程，虽说是个镇，却要比不少县都要大要繁华，届时人员繁杂，如有危机便带着人去镇中的华鹊医馆。”
华鹊医馆就是祈家在那边的产业，笺友镇地气湿热，祈门主特为此地季候研究的祛湿膏和消暑茶非常畅销，物美价廉，百姓多少都能买上一二，如王老爷这般的富贵山庄更是常年包圆，华鹊医馆每年都能小赚一笔。
祈门主又说：“路途遥远，若是留宿客栈若吃不惯、睡不惯，便叫人多去采买，莫要亏待自己。你娘若是知道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就要来梦里骂我了。”
祈澜恭敬道：“父亲和大哥为我思虑良多，我若是再有闪失，最对不起的就是父亲和大哥了。”
祈门主满意点头：“时候不早先歇着吧，我再去看两眼车马。”
祈家大哥说：“爹，您已经看了许多遍了。”
祈门主吹胡子：“还说我，你那些话都要把护卫的耳朵磨出茧子了吧？”
祈家大哥吃瘪。
祈门主捋着胡子，背着手出去。
祈澜望着祈门主和祈家大哥的身影，清清淡淡的脸上浮现个浅浅的笑。
-
富贵山庄在西南地区，从风城过去，走大路要十日的脚程，但若是穿山中小路，只需要七日。
可山间地势复杂，五月又是多雨季节，祈澜初来乍到，宁愿在客栈多待两日也不会铤而走险走小路。
祈门主财大气粗，给预备的马车都是上好的材料。
马车上的门帘是挽上去的，但又在里面蒙了一层透光的柔纱，这样既通风又挡灰，人坐在里面也更舒服。
祈澜第一次身临其境坐在曾只见于文字中的马车里，看哪都新鲜。可他面上又不显，只在心里偷着乐。
护卫在马车前后分两队骑马护行，祈澜在马车内倚着软靠看书，尤其舒服。
临行前他让黑羽给自己找来不少重要商埠重镇或驿站的地方志，一来消磨时间，二来有备无患。
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黑羽在马车外唤道：“公子。”
祈澜隔着柔纱问：“到酒楼了吗？”
黑羽点头：“是，前面就是望春楼，包房都已客满，只有楼下散台。”
祈澜说：“天气热，就这个吧，让大家好好歇歇。”
他们一行人天亮就出发赶路，趁着清晨天气凉爽一路快马加鞭，早早就出了风城的地界，如今到了春桃县，正是饭时。
这县城听着是个诗情画意的地方。沿街有不少摊贩，秩序井然，人居富足，这里又是商埠重镇，酒楼驿馆皆是爆满。
众人都饿了，在酒楼一顿风卷残云，为了不显张扬，听雨楼的其他护卫们坐在角落的两张大桌旁，黑羽陪着祈澜坐窗边的两人小桌。
祈澜问：“下一站经过哪里？”
黑羽答：“再走不到百里就是秋梨县，天黑之前就能到。”
春桃县和秋梨县，这两个县城的名字有些特殊，祈澜问：“是有何典故吗？”
黑羽摇头：“只听说这两个县城在百年前本是一地，后来改朝换代，又变成了现在的地名。”
可这其中还有诸多蹊跷，自古因地域拆分而变更地名的不少，但还没有哪两个地方像春桃县和秋梨县这样听起来就颇有渊源的。
祈澜心觉有趣，下午启程时也没在马车里睡着，他靠在马车的小窗子前看道两旁的景，看累了就继续读书养神。
傍晚时分，日头不那么晒了，祈澜敲敲车棱唤道：“黑羽。”
黑羽骑马走近：“公子吩咐。”
祈澜说：“我想骑马走走。”
黑羽翻身下马：“公子请。”
祈澜身着一袭水蓝色，面庞清冷眉眼如画，一根玉簪将长发束在脑后，轻轻软软的被随从簇拥在队伍中间，像是一层浸透了蔚蓝水汽的云。
接下来两天祈澜依旧如此，清晨出发时和日落将息时，他总要从马车里出来骑一会儿。他上马矫捷下马也利落，轻功底子在身，端坐在马上时身姿挺拔，脆生生的似柔韧的竹芽。
第四日午后。
祈澜在马车内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阵颠簸惊醒。
他屏息听外面的声音，似乎并非打斗，几息后嘈杂声消失。
黑羽掀了门帘进来：“公子莫怕，前面有人拦路，已经被挡下了。”
祈澜蹙眉：“这地方有土匪？”
黑羽摇头：“如今天下太平又无天灾，江南富庶之地并无匪患，这里是进入西南地区的官道，按理说是不该有的。但保不齐有哪个想不开的有了贪念……只是刚才挡下的这几人，并不像是土匪。”
那就奇怪了，祈澜蹙眉：“不像土匪，却又偏偏拦下了我们……我去看看。”
见祈澜出来，被扣下的人立马就要上前，可双手被这群黑衣人反压在身后动弹不得，只得扯着脖子喊：“公子救命！”
黑羽侧身护在祈澜身前，祈澜挡下了黑羽的手，从他身后走出来。
“你们认识我？”他问。
被反剪着手臂压在地上的几人互相交眼神，纷纷摇头：“不，不认识。”
祈澜挥袖转身：“把人放了，咱们走。”
“公子留步！”
祈澜嘴角扯出一抹笑，继续往马车前走。
“公子救命！我们真的有事相求！”
祈澜悠悠转身看向几人：“与我何干？”
几人哑然：“这……”
祈澜说：“你们若是真的蒙受冤屈，就不会随便拦下过路的车马。万一碰到你们的冤家岂不是自投罗网？可你们又不承认认识我，这倒是奇怪了。我没什么耐性，你们若不说，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祈澜抬手让随从把人放了，转身上了马车：“走吧。”
几人被扔出行进的队伍外，黑羽骑马护在马车左右，低声汇报：“公子，他们跟上来了。”
祈澜问：“有眉目吗？”
黑羽思索道：“听口音不是这边的流民，倒有些像西南地域的人。但穿的衣服料子却是这边产的，他们在这边生活了几年也说不准。”
口音类西南……会跟富贵山庄有关吗？时机太巧，祈澜不得不怀疑。
黑羽向祈澜请示：“公子，可用放慢行进速度等一等？”
“不用，”祈澜又翻找出那一摞地方志，慢悠悠道，“兔子急了才咬人，我们如此太被动了，让队伍加速，既能吊着他们，又不让他们轻易跟上。”
黑羽领命：“明白。”
他们赶在黄昏之前进了城，这座小镇不大，在外面的行人也不多。
祈澜叫停了队伍，从马车里出来，故意放开声音道：“有些胸闷，我在这茶棚坐坐，你们先去客栈放行李。”
茶棚人少，祈澜随便挑了个位置坐。黑羽在一旁持剑而立，看得人望而却步。
一盏茶后，那一行人还是跟了上来，脸上难掩焦急之色，祈澜全当没看见，付了茶钱就要走。
“……我们认识公子！”几人到底忍不住了，只得又拦下祈澜。
黑羽手腕一转拿剑鞘隔开了几人，冷声道：“退后！”
见祈澜站在原地不动了，几人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刚才我们太慌张了，答错了答错了，我们真的认识公子！”
祈澜问：“那我是谁？”
几人齐呵：“您是蓝衣公子！”
祈澜差点被口水呛到，这种被陌生人在现实里当面叫网名的既视感……他在衣袖的遮掩下掐住大腿，兀自镇定道：“你们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拦在这里？”
“世人皆知听雨楼祈三公子，能劫富济贫除暴安良！为我们老百姓伸张正义！公子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我们实在走投无路，只得冒险拦下公子的马车。”几人长叹口气，“只是说来话长。”
祈澜没兴趣听他们故弄玄虚，直接道：“那就好好想想怎么说，再有几日就到富贵山庄，诸位的时间不多了。”
几人心惊，猛地抬头看向祈澜。
“江湖传闻并不完全算数，我这人素来心狠，更不喜欢掺和是非恩怨，”祈澜清清冷冷的脸上浮出一抹浅笑，“倘若再有隐瞒，就别怪我不近人情了。”
黑羽侧目，他的心落了地。
江湖门派最忌讳盲目心慈，如今看小公子虽然脑子坏了，但到底还有几分此前的性子，不至于受人摆布。
只见小公子负手一笑，谁让他漂亮、聪明、脾气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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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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