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闻灵玉的声音,李玄州无奈摇头。
如此爱惜自己性命的闻灵玉,应当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目前最要紧的,是看看老婆婆的伤势怎么样了。
十道九医,李玄州既是道士,自然也懂得岐黄之术,他在老婆婆身前蹲下,双指在老婆婆的小腿上轻轻点过。
在按压到某一点时,李玄州发现老婆婆脸上出现了痛苦神色,他将手掌覆上去,轻柔又带有力道地按压着。
等到老婆婆神情渐渐缓和,李玄州才松开手,问道:“婆婆,你怎么样了?”
老婆婆颤颤道:“多谢道长。”
随后老婆婆颤悠悠地朝杨时的方向伸出手:“儿子……”
母子相见,李玄州自是不会阻拦,他一挥手,杨时身上的定身符便自动脱落。
甫一能动,杨时猛地跪在老婆婆的面前,垂着头,声音哽咽:“娘,你不该来的,我会害了你……”
旁人不知杨时的害字从何而来,李玄州却清楚,他这份靠借运之术得来的一切,有朝一日会要拿命相抵。
他拿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谁靠着他这份运享来的一切,在死后,同样要百倍的偿还。
所以杨时只能对他娘不闻不问,甚至连一文钱也不能给她。
看着这对母子,李玄州只是沉默不语。
“那你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老婆婆浑浊的双眼流下一行泪:“儿子,莫如楚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你为她做的这些,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当娘的要怎么办?”
“如楚与我青梅竹马,她本应该是我的妻子,可是却被易江原一杯酒灌醉,骗去如楚的身子,同她成了亲。”
“她已成亲,我自是不会纠缠,我只想如楚能幸福一生便心满意足。”
说到此处,杨时骤然握拳砸在了地上,手臂颤抖不已:“可我没想到易江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如楚与他成亲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被他活活打死了!”
“娘,我是个男人!如楚是我心爱之人,你叫我如何能忍!”
杨时一拳又一拳地捶打在地面上,手背上已是鲜血淋漓:“我恨不得杀了易江原!让他来偿命!”
莫如楚已是泪眼盈盈,泣不成声:“杨时哥,是……是我害了你……”
李玄州抬眸,目光从莫如楚的身上移开,冷声对杨时道:“这些都不是你借运害人的理由。”
杨时怒极骂道:“你这个山中修炼不懂凡情的道士,你懂个屁!”
李玄州虽从未生出过情愫,但感情一事,在他心中,犹如花草虫兽,终会凋落死亡。
毕竟人终有一死,人死了,自然感情就灭了。
李玄州并非断情绝爱之人,他们道士同样也能成亲生子,可对于李玄州来说,这些牵绊,不过是修道路上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故而杨时的这句懂个屁,让李玄州微微蹙起了眉:“我自然懂。”
“你若是懂,又怎会说出理由这等话来!情之一字,难道仅用理由二字便能带过吗!”
“像你这种高高在上,不问世俗的道士,竟说得出自己懂情,简直是可笑至极!”
见杨时如此癫狂,老婆婆再难忍心中悲戚,嚎啕大哭了起来:“儿子,你莫要再说了,道长他是来救你的!”
“救我?”杨时突然放声大笑,这笑声苍凉不已,闻之令人心惊:“我只要再寻一个阴年阴月阴日的女子,如楚便能活过来,可偏偏你这个道士出现了,你这不是救我,你是彻底杀了我!”
“冥顽不灵,”李玄州眼中冷意更甚,“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犯了大忌,就得付出代价。”
“道长!”老婆婆哀声喊道:“求你别杀我儿子!放他一条生路吧!”
“我自然不会杀他,我只是要取走他身上的黄金。”
“旁人口中传出你挖出黄金,名为黄金,实则是阴邪之术,杨时,你作恶太多,自有报应。”
话音刚落,李玄州双手结出法印,只见杨时印堂穴闪过一阵微弱却无比纯粹干净的蓝光。
李玄州动作一顿,他察觉到手腕上的珠串温度烫得惊人,这等现象,是只有在遇残魂之时,才有的征兆。
李玄州脸色微变,双手快速地变换结印,口中也念着讳莫难懂的口诀。
杨时印堂之上的蓝光越来越亮,因为残魂即将离体,杨时发出了痛苦地嚎叫,他双腿诡异地浮了起来,整个人在缓慢地向下倒去,半悬着飘在空中。
“收!”
只听见李玄州一声喝道,残魂彻底从杨时的体内出来,化为一道蓝光,飞入了李玄州的珠串之内。
李玄州垂眸看去,其中一枚原本黯淡无光的珠子,正发着浅浅蓝光。
可这蓝光只有半个珠子的大小,故而这珠子是一半蓝,另一半,还是普通的珠串模样。
李玄州微微蹙眉,他没想到杨时的借运,借的竟然是自己一直在找的残魂,而且这片残魂还被碎成了两半。
依先前来看,易江原正是被借之人,当时李玄州在看到杨时能伤了易江原之时,便隐约觉得奇怪。
借运之人,是伤不了被借之人的。
如今发现这运是残魂,一切便说得通了,因为这残魂根本不是易江原所有。
残魂刚一离体,杨时的身体便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地往下坠去。
“嘭”的一声,杨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带起地面一阵震动之感。
墙面上泛起了铜锈的烛台摇摇晃晃,烛台上的尖钉长而锋利,泛着摄人的亮。
杨时痛苦地捂着胸口,正欲爬起身来,只听见墙面上传来细微的动静。
烛台从墙面上脱落,长而锋利的尖钉对准杨时的心口,“噗嗤”一声,扎透了杨时的胸口。
瞬间丝丝如流水的血顺着尖钉蔓延而出,杨时不可置信地垂下眼,看着自己胸口上要了他命的那座烛台,双眼睁得极大,眼中满是怨恨不甘。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救活莫如楚。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要以命抵债,可是希望就在眼前,自己却即将死去。
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他一天的时间?
在濒死之际,杨时似乎看见了莫如楚,她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她最爱的鹅黄色长裙,如梦幻般站在自己的眼前。
“如楚……”
杨时虚弱地叫着莫如楚的名字,颤抖地从怀中拿出了一根银簪,他一点点地举起手,似是想把银簪送给莫如楚。
可他堪堪才举起手,手臂便脱力般地落下去。
银簪掉落在地,杨时也渐渐阖上了双眼,没了气息。
老婆婆的哭声响彻屋内,撕心裂肺,哀恸欲绝。
李玄州知道,残魂一被抽走,杨时的厄运,便来要了他的命。
杨时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魂魄已入了地府,为他曾经做过的一切偿还。
老婆婆伤心欲绝,短短片刻,已晕了过去。
一直沉默的李玄州突然出声道:“赵颂,你带着婆婆,将他埋了吧。”
赵颂已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李玄州的话似是让他突然惊醒过来,赵颂张了张嘴,最终只哑着声音说道:“好、好。”
地上的簪子散发着银白的亮,李玄州抬眸,第一次正色看向莫如楚。
“这个簪子,你要吗?”
莫如楚:“我想拿,可又如何拿得起来?”
李玄州抬手一挥,簪子盈盈地从地上飘了起来,朝着莫如楚飘了过去。
莫如楚伸出手,簪子轻轻一落,掉在了她的手心。
“多谢道长。”
“你既已脱困,也是时候去投胎了。”
莫如楚却摇了摇头,垂眸看着这根银簪,眼中温柔而哀伤:“我心中有念未曾放下,如何能去投胎?”
“杨时哥的事皆因我而起,如今见他落得这般下场,我若再一味忍让怯弱,我又如何对得起他?”
李玄州岂能听不出莫如楚话中的意味,杨时的事虽已结束,但易江原的事却还不止如此。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莫如楚说道:“如楚求道长,能否带我一同前去找易江原?”
魂魄若心有怨念,便无法投胎。
若是凡人,李玄州自是不会管这些恩怨,但对方是魂魄,李玄州便不能不管。
何况就算莫如楚不去找易江原,李玄州也是要去的。
此番权衡之下,李玄州便沉声应道:“好,你跟我一同前去。”
此时离闻灵玉追出去已过去了几个时辰,却迟迟不见他回来,易江原是个凡人,闻灵玉自然能轻易对付得了他。
可还有另一半残魂在易江原的身上,难保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
想到此处,李玄州微微蹙眉,冷声道:“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找到闻灵玉。”
莫如楚自然不会多言,她正欲跟在李玄州身后,没想到离李玄州还有三尺的距离,只觉得魂体犹如在烈火中炙烤一般。
莫如楚惊得后退了两步,又惧又怕:“道长,你……”
李玄州淡淡说道:“你是魂魄,是近不了我的身。”
莫如楚不解:“可先前,我分明瞧见闻灵玉他好端端地站在道长身侧。”
“闻灵玉……”李玄州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眸微动,“他是不一样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