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被噎得说不出话,收起笑脸,还推了褚渝一把,厉声道:“快走!”
小道盘旋在山野间,来时没觉得远,去时却觉得极远,视线也好得厉害,遥遥望去,村口的屋舍越变越小,到最后只能看见一抹黑点。
两人走了许久,路上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再就是交错的脚步声。褚渝走得缓,壮汉时不时就要催他两声,走夜路的时候还好,大白天走路褚渝就不太能接受。太阳不算很大,气温也不高,可褚渝就是不喜欢这种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感觉。
温暖,却让人犯困。
走起路来步子也是飘的,走着走着还听见似乎有人叫他。
这声音像是被风带过来的,飘得极远,朦朦胧胧听不真切,恍如隔世。像是在叫他,又像是幻听。褚渝迎风回眸,入目只有一片葱绿的田野,很是安静。
他随意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提了提神,和壮汉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回到城里之后,褚渝直奔王氏铺子的方向。又因为街道布局的原因,在所难免路过他之前的家业,也就是如今归当铺所有的布庄。
不过区区几天时间,布庄似乎有新的老板接手。铺子还在装修,全新招牌已经挂上去了,上面写着:陈式布庄。
“陈式……”褚渝想了想,姓陈的,难道是跟原主关系最好的那个陈家?
陈家那位少爷叫什么名字来着?褚渝抬手揉起太阳穴,试图从模糊的记忆中把这个名字抓出来。就在他努力回想的时候,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这不是褚兄吗?”
说曹操曹操到。
陈少爷手持一把纸扇,端着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从布庄悠哉游哉地走出来。褚渝愣是没想起这位狐朋狗友的名字,便照着他的话回道:“原来是陈兄。”
但陈少爷似乎对这个称呼不满意,他用扇子指向褚渝,有些不悦地道:“生分了不是?”
说完打开扇子,在不热的天气下扇起一阵冷风,接着道:“之前听闻褚兄在赌坊输了点钱,我以为是小打小闹,没曾想竟然把家底都输进去了。”
他说这话时眉眼冷峻,话里也听不出嘲讽意味,还道:“我父亲把这家布庄买下来我才知道这事儿,你说你,出事儿了怎的不来找我帮忙?区区五百两而已,我又不是拿不出来。”
他说得恳切,微眯起眼睛,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陈少爷压低声音:“我帮你还债。”
这一连串话听下来,就算褚渝不善与这种经商之人打交道,也能看出来这个“帮”不是那么简单的,于是便道:“你想要什么?”
然后陈少爷就开始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这笑容跟记忆中的笑脸重叠在一起,褚渝对此有印象,每次他看见心动的女子或者哥儿就是这样笑的,笑得很沉,眼底不怀好意。
陈少爷道:“把林楚给我,玩腻了再还给你。”
褚渝:……
果不其然。
是了,每每这位陈少爷来找原主的时候,明里暗里都要对林楚动手动脚。原主不喜林楚是一回事,看见林楚跟他人眉来眼去又是另一回事,最后遭殃的也总是林楚。
林楚手上的鞭痕就是这样来的,在这一刻,褚渝忽然就想起来了。
在陈少爷殷切的注视下,褚渝转身就走。
想玩就玩,玩腻了就扔,林楚又不是个物件。
“哎褚兄,”陈少爷撵过去,拉住褚渝,“那死胖子当时出价多少,我给十倍,这总行吧?再说了,我家管得严,现在不让我继续纳妾了,我就玩玩,玩舒服了还给你便是。”
“……”
褚渝没说话,缓缓垂眼,微不可见地呼出一口气。
在现世,褚渝是个很温和的人,待人和善,处事温柔,说起话来也总是很有耐心。尤其是宣讲非遗文化的时候,不管来听讲座的人有多少问题,问出的问题是多么的简单,他都会认真讲解,不会有丝毫不耐烦。
所以哪怕这时,褚渝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
他看向陈少爷,微微一笑。
见状,陈少爷一喜,正想回头招呼人给钱,紧接着,一记闷拳就打在了脸上。陈少爷被打得发懵,当街倒在地上,脑中天旋地转。
趁他还迷糊着,布庄那些人也没反应过来,褚渝抬脚就走,挤进人群里,很快就没了人影。
不知道为什么,褚渝总觉得穿过来后打人越发顺手,真是奇了怪了。
他可以压下那股气,也可以不搭理陈少爷,但他就是不想。越放任,对方就会越放肆,与其忍气吞声,不如直接给对方一个教训。
更何况,原主的坏脾气早就声名远扬了。
换句话说,这叫维持人设。
布庄在东街,王氏铺子在西街,两条街道相隔甚远,中间还隔了许多街市。褚渝快步流星,终于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迷路了。
而好巧不巧,他停下来的这处地方,在赌场附近。
身无分文就去赌场,这条命想必是不想要了。褚渝冷静下来,回头找寻壮汉的身影,按理说壮汉应该一直跟着他才对,但他打完陈少爷后,似乎就没见着壮汉了。
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走丢吧?
褚渝避着赌坊的方向,一路上走走问问,耗费了大半天才走进西街。
王氏铺子比其它铺子华丽许多,其间展示着许多精巧的首饰,客人也是一如既往的多。铺子内有处角落放置着一支白蓝渐变发簪,与其它发簪相比,这支华丽不足,不够珠光宝气,却很是精致。
它被摆放在边缘的角落里,显得很不起眼。
褚渝默然站在发簪前,开始怀疑是不是老板娘的定价太高了,所以才卖不出去?
老板娘本在接待客人,余光瞥到角落,见褚渝来了,她当即跟客人告退,转身迎上褚渝:“褚少爷,你可让我好等。”
褚渝拿起那支绒花发簪,放在眼前看了看,老板娘也在这时站到他身旁,接着道:“这支发簪……”
这话让褚渝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要说这等发簪,材质简单,比不得珠宝玉石,卖价二十两实在太贵,卖不出去也是正常。如果调调价,或许能受普通人家喜爱也未可知。但看老板娘这表情,不会是要退货吧?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问道:“发簪怎么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道:“有两位贵客同时看上了,我谁也得罪不起,都拖了好几天了!”
“是么……”褚渝已经做好要被退单的打算,顿了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板娘说了什么,他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把包袱打开,道:“我新做了一支。”
老板娘立马道:“快拿出来。”
褚渝打开木盒,一根凤尾模样的绒花发簪猛然映入眼帘,褚渝道:“本想做发钗的,但是我只有发簪,因此凤尾绒花做得小巧了些。”
可即便如此,为了做到尽善尽美,仍旧用了一千根绒条,花了整整三日才做出这么一支来。
褚渝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省事,不做到完美,他绝对不会拿出手。
老板娘震惊得快要说不出话,她用帕子把绒花发簪小心翼翼拿起来,一手拿着,一手护着,生怕不小心给摔了。
“妙得很,实在妙得很。”
老板娘喜笑颜开,这下两位贵客一人一支,她可再也不用愁了,老板娘道:“褚少爷,以后把绒花都供给我王氏,分成我再给你提一成可好?”
那两位贵客是官宦女眷,又是京城人士,对这绒花如此喜爱,若是等她们回到京城,说不定能掀起一阵风浪。前路朦胧,一切还未可知,但老板娘打算尝试一下。
“为表诚意,我可以先付二百两白银当作定金,我们的订单重新签,货只能供给我,行吗褚少爷?”
二百两,许多人一生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褚渝微敛眸光,选择狮子大开口:“五百两。”
老板娘愣了一瞬,哪怕是她,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她想了许久,最后道:“五百两就五百两,我亲自去写订单条款。”
在老板娘走后,褚渝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松了松,他没想到一切会顺利到这种地步,就像是做梦一样。
因怕连累林楚,所以走得悄无声息,他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曾想这五百两,竟然赚得如此轻松。心上的大石落下,褚渝拿着沉甸甸的五百两,走起路来都带风。
他笑眯眯地走进赌场,把钱往塌上一扔:“五百两,我褚渝欠的债还清了。”
褚渝是赌坊常客,凡是在赌坊干活的,无一不认识他。赌坊掌柜神出鬼没,几乎没在赌坊漏过面,管事的姓张,大家都叫他张管事。见褚渝来还债,张管事笑眯眯地迎上来:“褚少爷稍坐。”
张管事拿过钱袋,只打开了一下,还没点数便道:“褚少爷,您好像会错意了。”
褚渝:“什么会错意了?”
张管事道:“您欠赌坊的,是五百两黄金。”
他说话的时候,褚渝正拿着一杯茶往嘴里送,一听到“五百两黄金”这几个字,褚渝整个人都凝滞了,良久才缓过神,难以置信地重复道:“黄金?”
张管事点点头:“黄金。”
褚渝:“……”
自认脾性极好的褚渝再次失去了他的素质。
原主你真该死啊,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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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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