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时对刘彻一直怀有很深的感情,她觉得刘彻是个温柔的兄长,他会抱着她看星星,为她读书,哄她睡觉。在姬时心里,他是比母亲还要亲近的存在。
当然,凤国女子很少有亲手带孩子的,如果不是刘彻提出让帝子们一起来照顾妹妹,而姬游也同意了的话,这个比母亲还要亲近的存在,完全是可以换成任何一个后宫凤君的。
眼前大鸟依人的姬时,完全是刘彻精心设计出的结果,可他高兴不起来,只有一肚子窝火。
就如朱元璋说过的那样,他这就是哄傻子玩,傻子上了当,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刘彻索性把眼睛闭上了,不理会这傻子,她自己一个总会感到无聊了吧?该死!那些宫人怎么就一个都没留下?他的火气都快把自己给憋死了!
姬时却没有走,她蹲着看了会儿刘彻,夜里视线也是很清晰的,她忽然勾头靠近了些,伸手摸了一把刘彻眼下,发出疑问:“二哥,你哭了?”
刘彻气得差点从躺椅上跳下来,怒道:“谁哭了?我是气的!你……”
姬时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哥,你气哭了?”
刘彻只差气死了,他根本没发觉自己真的落了泪,两行眼泪被姬时的大手摸了一把,全摸在了她的手心里,湿漉漉的。
刘彻缓了一口气,调整了心态,眼神转动片刻,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你和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坦白来历,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我是气你愚蠢!”
姬时静静地听着,刘彻把话说到后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向后又躺了下去,淡淡地道:“罢了,我不说了,你还能怕什么。”
姬时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轻轻地道:“怕二哥生气。”
刘彻眼缝里又有泪水滚出来,他猛然侧过脸去,一手指着门口,喝道:“滚!”
姬时没滚,她看了看被自己推倒的大门,水云宫虽然温暖,但这会儿冬日里也不能开着门睡觉,她反而把刘彻连着躺椅都抬了起来朝外走。
刘彻起初都没发觉,只是听见姬时的脚步声,还以为她要走,可脚步声却一直响在身侧,总不能是这傻小鸡在他身边绕圈走吧?
他忽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连着躺椅已经出了侧殿大门,刚要开口,姬时已经踏空几步,朝她自己的寝殿窗台飞去了。
接下来的一夜,刘彻都没再开口。姬时把他安置在自己寝殿里,她本来就有两张大床,刘彻之前陪伴她时也偶尔会在她这里留宿,毕竟哄人睡觉自己也容易犯困。
刘彻以为自己会失眠,可待在满是幼崽气息的寝殿里,温暖的火气舔着他的面庞,轻软的被褥盖在身上,他竟然没怎么胡思乱想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他甚至起得比平时更迟,醒来的时候姬时已经离开了,外间也已经有了宫人走动的声响,刘彻没更衣没洗漱赤足下了楼,本以为底下会是剑拔弩张的姿态。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姬时坐在长桌前正闷头啃着一截带肉圆骨,嬴政正在舀起一只小馄饨,其他人不仅脸色如常,交谈起来也很自然,偶尔李世民还会让姬时吃慢些。
姬时先发现了刘彻,嘴唇刚动了动,刘彻就快速往回走。片刻后他洗漱清爽,锦衣华服而来,头上甚至还点缀了些金花珠玉,实在是美丽非凡。
姬时很自然地擦擦手,给刘彻舀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花,迎着扑面的水汽,刘彻原本躁动不安的一颗心,不知怎么就安定了下来。
他坐下开始喝豆花了。
姬时坐回去喝了大半碗豆浆,宫人给她端来热水把手上的油腻擦洗干净,对众人点点头,就接过宫人递来的小号外袍,一步往外就变成了五六岁大的羽衣女童,将那件外袍往身上一裹,准备飞往鸣凤台听课了。
那高大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让刘彻下意识地站起身,见众人都看向他,刘彻顿了顿,干巴巴地道:“只穿一件衣裳,不冷吗?”
姬时都听迷惑了,她火系异能者啊,要不是一身羽衣出门不咋礼貌,她连外袍都不用系的。有她在的地方,太傅都热得脱大氅了,明明二哥昨天晚上在她身边烤了一夜的火,这会儿脑子烤坏了问她冷不冷?
刘彻也觉自己脑子坏了,于是问完就坐回去,假装自己没说过这话,闷头喝豆花。
李世民笑着道:“快去上课吧,今日不是要连上两节课的吗?饶太傅脾气可不比洪太傅,自己当心些。”
姬时点点头,临出门前又看了一眼几个哥哥们,眼眉弯弯,嘴角弯弯,虽然二哥的关心很别扭,但她也感受到了。
凤鸟展翅飞去,刘彻喝了一碗豆花,却觉得撑得慌,向后靠着椅背像个被掏了棉花的干瘪枕头,宫人们来来去去收拾碗碟剩菜,等最后一个宫人退了出去,刘彻一只手捂着眼睛,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
朱棣一向和刘彻没什么话好讲的,今日却不知怎么坐在他边上,悠然地开口道:“昔者黄帝打败炎帝,不曾杀他,反而收容炎帝部落,将炎帝平等相待,那时谁都觉得黄帝养敌在侧,愚不可及。”
“可谁也没想到从那时候起,炎帝就死心塌地跟着黄帝了,炎帝神农氏为其耕种,掌其内政,使黄帝无后顾之忧。”
“后来黄帝战蚩尤的九黎部落,九战九不胜,从者无悔,最后炎黄以木石器具战胜有了铜铁为兵甲的九黎。”
朱棣目光灼灼地看着刘彻,认真地道:“这世间最可怕的帝王心术,是君以诚待人,故臣虽九死而不悔。”
至于其他的那些看似高明的帝王心术,则无非是用各种手段,使臣子认为自己被君主以诚相待了,而真正的圣君,真的可以拿出自己的一颗真心。
所以今日,连最多疑的秦皇和他爹都一脸平静地坐在这里,因为真诚之人,无需防备。
朱元璋嫌弃朱棣话多,瞪了他一眼,但是朱棣确实又是对的。
鸣凤台前,新的太傅饶清凝望天空许久,在身侧洪殷的搀扶下进了正殿。她外放多年,前年刚调任初南郡太守,昨日才回到西凤皇都,可她星夜兼程赶回来并不是为了给太女上课,而是带了累累血书来告御状。告的不是别人,正是姬游这几年来最心爱的雨燕君一家。
雨燕君是初南郡人,他是平民出身,因貌美而被郡中富商献给朝中贵戚,又被贵戚悉心教养数年献给姬游。姬游喜爱他美貌懂事,又是老来上头,给了雨燕君诸多荣宠,甚至为他封君,虽然在西凤国凤君这个尊位显得不那么值钱,但西凤宫中前两位凤君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白鹭君是中等世家出身,但其年轻时乃是西凤国第一美人,天下之绝色,姬游只是偶然见了白鹭君一面,便盛宠了他十多年,至今仍然挂心。
金雕君是顶级猛禽世家之子,放在其他三国也是足可封君的,姬游不怎么宠爱他,却给了他十足的尊重。
西凤宫中两位凤君横亘了姬游的帝王生涯,这期间有不少得宠一时的男子,但都没有越过这两位的尊位。谁想到后来,竟然让一只娇娇滴滴的雨燕儿后来居上,同封凤君。
卑者乍贵,能保持初心的少,雨燕君在宫中自然谨慎小心,可他的家人在初南郡那么个偏远地方受尽了追捧,自然而然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态,想要过上比拟世家的奢侈生活。
不敢动世家,唯有向下伸手,向下伸手还不够,就敲骨吸髓,将人榨出最后一滴血,雨燕君得宠的这短短几年,初南郡中堆积了数百条血案,桩桩件件都让新任郡守饶清触目惊心。
她多次向姬游上书,要求惩治燕家人,一次两次都被雨燕君轻巧化解,后来饶清再上书,姬游就不理会了,甚至连看都不看了。
前段时间接到了调令,饶清第一时间将家人送离初南郡,随后收集了各种案卷证据一并带走,昨日一到宫中面见姬游就告了燕家,可姬游仍旧不愿意多看,摆摆手让她去准备太女的课业。
姬游不是什么糊涂昏君,但人有私心,雨燕君如今正是她心头一块肉,何况燕家不过是小型鸟雀之族类,能在豪强遍地的初南郡闹出什么大事来?无非也只是欺压些鸟雀小族,卑贱平民罢了。
饶清心中悲愤难言,回了家一夜没睡,自然也没准备什么课业,她今日来到鸣凤台时已经心灰意懒,可见到个头矮矮的小太女朝她行拜师礼节,也只好缓了一口气,认真地受了这一礼。
随后她郑重地握着姬时的双手,喉咙干涩许久,才哑声说道:“殿下……一定要好好听课,臣别无可教,唯愿殿下以苍生为念,来日不要让百姓再蒙受苦难了。”
她这话说得十分艰难,洪殷也知道她告状未果的事,轻轻叹了一口气,两个太傅都面有愤色,而姬时看了两人一眼,站直身子,问道:“太傅有话直讲,什么来日?哪里的百姓在受苦?”
她凤眼之中忽有火光迸裂,直接反手握住了饶清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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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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