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雪停,朝阳洒了满地金光,美好的清晨却只能窝在书房。
书房里气氛还好,因为“忘却”,所以融洽,谁也没提昨天那一场古怪的对话。
世子练了会儿字便算交了差,又坐在椅子上不是弄刀就是磨箭,甚至把脚往桌子上一翘,悠哉悠哉用刀修起了指甲。
阿银看着他手里那把漂亮的匕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世子这刀好生厉害,硬能削石头,软能修指甲。”
世子慵慵懒懒,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嗯”了声。
阿银抿唇微笑,满脸真诚:“自古名刀皆有名字,这刀如此不凡,不知世子可给它起了名字?”
荆子烨手上一顿,抬起头:“?”
阿银:“我这儿倒是有个好名字,私以为很是配此宝刀呢。”
荆子烨:“???”
不得了,这颗小荔枝很不荔枝,剥开红艳艳的皮,里头竟是黑的!
居然算计他记性不好。
终究,他的这把宝刀还是叫“御魔”。名字未必有多好,但贵是肯定的。
过后,阿银喜滋滋地躲在角落数银子。
又到手五十两!现在她有一百两银子了,还有个极品寿山石荔枝可以拿去当。
下午她就告个假,把当来的钱连同这一百两一起给爹送去。早日把钱还干净,也好少滚些利息。
只是,下午她还没来得及去跟崔管事请假,倒先被崔管事叫住了。
“你快……快点!王爷和王妃在书房等、等你呢。”
阿银诧异:“等我做什么?”
崔管事把手一摊,他也不知。
世子这会儿已出府撒野去了,王爷王妃在书房单等她一个,这架势,叫人心头少不得忐忑。
她陪世子读书,还未见任何成效,若是二位贵人不满,她该如何是好。
阿银赶到书房的时候,雍王正一张张地看桌上的废纸。
都是世子画的符,她看了都皱眉,王爷却嘴角微勾,竟是一脸“我儿真棒”的欣慰。
她错愕的工夫,王妃先招呼上她了:“你就是阿银?”
阿银扭过头,见王妃雍容端坐,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阿银走进门,把头低垂下去:“我……奴婢正是。”
世子是个不着四六的,和院子里这帮家丁常常是没大没小,她嘴上便也不怎么讲规矩。
在王爷王妃面前,一声“奴婢”还是要称的。
王妃态度随和,声音轻柔,听起来似三月的风:“你不必拘谨,抬起头让我瞧瞧。”
阿银把头抬起来,垂下眼,一副规规矩矩又乖乖巧巧的模样。
王妃脸上浮起笑容:“王爷,您瞧这脸儿,可是个有福气的呢。”
雍王掀起眼皮瞧了眼,点头:“嗯,不错。”问她道,“世子每日都练字?”
阿银照实答:“奴婢本想着请世子每日记两句诗词,奈何世子总说头疼,后来便只是练字。练得也不多,写完十遍自个儿的名字,世子便再也不肯动笔了。”
雍王“嗯”了声,没给出什么评价,倒是王妃笑盈盈的,十分满意:“即便如此,也是格外辛苦你了。先前请的那些伴读,没有一个能说动世子动笔的。”
阿银小吃一惊。如此说来,她的这点进展已叫二位贵人很满意咯?
“这都是奴婢份内之事,哪里称得上辛苦。世子练字时日尚短,还未见成效,若能再坚持一段时日,定能练出一手好字。”
王妃这边与她说着话,雍王那边细细瞄了这丫头几眼,从她脸上未瞧出丝毫谄媚与得意,倒瞧出几分忐忑。
用人前自是要先查背景,依稀记得她爹是个正直之人,果然上梁正,下梁也正。
是个务实笃行的姑娘,不错。
王妃站起身,抬手,拔下头上金灿灿的钗子,往她手上一塞:“世子顽劣,有劳阿银姑娘多费心。我也没带别的,这金钗就赏你了吧。”
手心突然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阿银盯着那凤尾钗,眼睛都直了。
不不不!虽然她很缺钱,但她也不是什么钱都要。所谓无功不受禄,她只怕会为此付出未知的代价。
阿银忙双手奉还,言辞诚恳:“谢王妃娘娘厚爱,可奴婢哪里受得起如此贵重的赏赐。不如,待日后世子当真有了进步,您再赏奴婢不迟。”
王爷与王妃对视一眼,又满意几分。
只是王妃看着她手上的伤,表情微微一变:“你这手……”
阿银:“路滑摔了一跤,磨破的。”
生怕两位晓得是世子打的,牵扯出一堆麻烦事来,忙又补充了句,“世子赐了奴婢伤药,才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呢。”
王妃又和王爷对视一眼——听听,这不是偏爱是什么!
“那你这手可千万要少碰水。”
王妃将她的手轻轻推回去,笑道,“金钗你就收着吧,我还有别的事要请你办呢。”
阿银:“?”
王妃叹了口气,语气沉下去几分:“这些年来,世子冲锋陷阵,为国苦战,身上的伤没有十处也有八处。个别旧伤,尤以右手小臂那处为甚,总叫他不舒服。可他呀,是铁打的儿郎,寻常难受了也从不说出口。”
略有一顿,指了指桌上的纸笔,“他如今肯练字了,右手恐也多有不适。以后啊,每每练过字,就有劳你帮他按一按,揉一揉。”
原来如此。
可这金钗还是太贵重,阿银没底气收。
她回以一笑,说:“奴婢在家时,时常也帮父亲揉手臂。说起来,奴婢的父亲双手都有旧伤呢,奴婢早已是揉习惯了。这等件小事,哪里当得如此厚赏。王妃娘娘还是将金钗留着吧,等世子练字小成,奴婢再来向您讨赏。”
见她再三推辞,王妃也就作罢,微笑着将金钗收了回去。
阿银心里实在是痛极了。
这金钗做工精良成色极佳,拿去换钱定能换百来两呢!家里的债,一下子就能还个八|九成。
“对了,奴婢为您二位煮一壶茶,解解渴吧。”阿银说着,麻利地拨红炭炉,添了一块炭,烧水煮茶。
原想着,两位不过是来随口问问世子的近况,说不了几句便要走的。她只等两位一句“不必”,便可退下了,没承想王妃心情颇好,竟接了句:“好啊,正好尝尝阿银的手艺。”
阿银:“……”硬着头皮把茶煮下去。罢了,今儿是没空出府了。把心收一收,好好应付两位得了。
王妃看着她忙活,问:“对了,你在府里当差,家中可还安好。”
阿银:“托娘娘的福,都好着呢。”
王妃又问:“你这个年纪,按说也该嫁人了,为何……”
竟然还要与她话家常?
阿银心知瞒不过,也没有必要瞒,便照实了说:“回王妃的话,家中出了些变故,婚事也就拖着了。”
王妃:“你可定了亲?”
阿银点点头:“定了。”
王妃感叹起来:“哎呀,女儿家的婚事,哪能随便拖。这亲没结也没退,必还有别的原因——是男方给你委屈受了,还是你自个儿不喜欢?”
王妃也喜欢谈论是非?所问也有些牵强了,但王妃要问,阿银也只能回答——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说了算,也谈不上委屈,也谈不上喜欢。奴婢家中负债,三年五载怕是还不清,奴婢倒想退了这婚事,免得连累了他人。”
言外之意——二位就放心将我留下吧,可怜我背着一屁股债,一定全心全意、任劳任怨在王府捞钱……不是,尽忠!
这话王妃听来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喜到她嘴角上扬,差点儿压不下去。
她隔空向雍王递去眼神——听见没,并非两情相悦,可抢!
雍王:“咳咳。”
心头竟也有小小波涛荡漾起来。
王妃于狂喜中,违心地叹了口气:“唉,听起来,你很是不容易。世子顽劣,定给了你不少委屈。日后世子若有过分之处,你大可来同馨院与我说。”
真的吗?
王妃人真好。
阿银笑盈盈地将茶奉上:“奴婢多谢王妃体恤——您请喝茶。”
茶还烫,王妃猛吹几口气,硬喝下一口:“唔,茶泡得不错!”
明明烫得都皱眉了,还非要夸她。
阿银受宠若惊,再次感叹,王妃她人真好。
等到日头偏西,两位贵人才离开书房。
这期间,阿银先是和王妃聊了些乱七八糟的,接着又和雍王聊了些乱七八糟的,从诗词歌赋,聊到琴棋书画。
她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努力证明自己的学识足以引导世子走上道。
聊了一下午,也不知王爷和王妃有没有对她更加满意。
离开春安院的时候,本来很开心的王妃并没有更开心,倒是有点忧心。
她满面忧愁:“这可不好办了,阿银是个聪明正直的,满脑子传授学问,哪里能看上咱家逆子。别是烨儿好容易开了窍,却要面对一场苦恋。”
雍王一阵阵儿地头疼:“姑娘是个好姑娘,可烨儿最烦约束,岂能给自己找这个罪受?必是你打听错了,我看他并不曾钟意阿银。”
王妃:“那等他回来,咱们问问清楚!”
这天下午,荆子烨在马场跑了个舒爽,天快黑了才回王府。
刚进春安院,就被崔管事堵住了。
说是王妃找他,要与他讨论一下王府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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