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这项手术的时间并不长,作为一项破坏性手术,它的技术难度和时间都远远低于人们的想象。但这对于白缙而言不算个特别好的消息,他没有足够的时间给自己以心理安慰和面对的勇气,如同十年前一般,还在懵懂的时候,就被踉踉跄跄的就推上了战场。

手术室外的墙壁远比教堂听过更多真挚的祈祷,这项体验十年前经历过一次,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的时候,又一次袭来,但这一次同样,白缙仍然被摔打的粉身碎骨,感觉一整个不算漫长的手术过程就是对他自己灵魂的捶打。

可他不能够长时间为自己舔舐伤口,他要快速的完成自我恢复,在和煦需要他的时候即使出现,十年前他还能偶尔懦弱,有那无人知晓的两年寂寞陪伴他慢慢接受和面对未来,但这一次只有或许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必须得快速振作起来,构建一个强大而又温柔的精神世界,来把他脆弱难过的爱人包裹在其中,给予他无限的保护和永永远远可以重头再来的勇气。

只是对于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考验。白缙的钢筋铁骨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勇气和力量,但是实际上他也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很多时候他也只是一个没有办法完成目标的普通人。

在他的生活中有许多的遗憾,只是那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把时间和精力都规划的很好很完整。这些全部都是在生活中被一次次捶打锻炼出来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和煦。他只希望他的爱人有一个温柔而健康的生活环境。他们两个能够好好的在一起就可以抵挡一切的风雨。只是他虽然想到世间的路不会如此平坦。可又万万没有想到,给予他的磨难是这么的让他痛彻心扉,每一次都是让人鲜血淋漓的如此。

和煦的父母反应极大,这些都在白缙的意料之中。他的父母都远在国外,并不在身边,因此和家人把他团团围住的时候白缙身边也只有一个人。其实对于他这样的青年,男性来说。在这样的斗争中,其实并不容易吃太多的亏,更何况外面还有他的司机和保镖,医院里也有安保。只要他叫一声随时有人可以替他出头。但是白缙并没有还手。

他默默的忍受这一切,或许对于他自己来说,那些被拳打脚踢的时刻,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了让和家人平息怒火,还是仅仅为了他自己的负罪感而找到一个宣泄口。这些事都要在和煦醒来之前做,否则的话没有任何人会比和煦更心痛,会比和煦更想要保护白缙,也没有人会比和煦更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失,两个相爱的人就在这样的互相自责中相互折磨。有时疏远有时亲近,但又彼此密不可分。

“缙哥…缙哥。”后续的麻醉渐渐褪去时白缙并没有第一时间陪在他的身边。白缙已经被和家人打的遍体鳞伤,风衣撕裂了好几个伤口。这30年的人生中他很少有如此狼狈的情形,上一次还是十年之前,所以回家换了身衣服,自己把身上伤口给全部处理好。

这一切的行为对于白缙来说都是麻木而机械的,他的脑海中还回忆着早晨和煦临走前对他的笑容,他们的临别吻,这是一个多么普通而平静的一天,原本就应该如此。

但…

脑海中闪过了就是他接到电话时的心情,那种第一时间的不敢置信和后来的忐忑不安形成两种鲜明的对比。白缙一路上都在做些无谓的期待,还有那些明知道没有用的祈祷,他忽然发现在这些年中他自己也变了很多,以前他从未有想过自己还有这样去再度祈求神明的时刻。信仰这个东西不好说,似乎一旦有了就会像是溺水的稻草一样,总是会被人抓住。时刻的想要继续挣扎下去。

手术结束的时候。医生把取出来的眼球给家属看一眼。和煦的妈妈哭的昏天抢地,好像十年前那些哭声又重演了一遍。声音震天言犹在耳。充斥的他整个脑子都疼。白缙也想上去看一眼看一眼,这个曾经在他爱人的体内帮助他阅读过无数文字和图像,也记录过他自己20岁以前的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的关爱,让他们能够更好的在一起。体会过他的温柔和与存在,曾经作为和煦生命组成的一部分鲜活着的组织。

他只扫了一眼,就被和煦的父亲推倒在地。没能再多看一眼。医生询问这只眼睛是家属带走还是他们自己处理。白缙本来想把它带走,但是没有人经过他的同意,也没有人问询过他的意见。即使第一个拨打的电话是他的号码,也是他第一个赶来的医院,但是此时此刻他仍然无法真正的家属身份陪伴在和煦身边,也无法发表任何的意见。他只能作为一个加害者,只能作为一个带给和煦不幸和痛苦的人默默地矗立在一边。等待着审判等待着死刑等待着病床上的那个人,真正苏醒时来质问他的一切。

听见和煦尚未完全清醒时的呢喃,和父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走出门去抽烟,他这一生也算是成功。可就是一位别人眼中成功父亲的形象,此刻显得格外沧桑。

其实他们从小对这个儿子唯一的希望和愿景就是他能顺顺利利的长大,然后读一个好的大学,去做那些文化人该做的事。他也曾经觉得和煦的行为过于女性化。动过想要把他送去矫正的心思。但是这些都抵挡不了他们作为一个父母对于孩子天然的爱。

他成为了一个同性恋,他安慰过自己,他成为了一个植物人,他成为了一个永久的病人,一个不能自理的残疾人,他还是会安慰自己,因为这些都没有办法泯灭掉他们对于和煦的期待,他们对于和煦慢慢能够恢复健康的一种遐想。

只是今天的这一切都打破了。他们所有的构建和那些对于自己的自我欺骗,和煦从此不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完整的人类。他的一只眼球被摘除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之后才能装上义眼台,然后再去装一个没有任何作用,完全是纯粹性的装饰。

一只假眼。

他的孩子从此离不开轮椅。在这个同时又要每天多一道工序,让他的护工帮他装上一只假眼。

“乖,还疼不疼啦?”白缙很快的赶了过来,他没有再说任何的话,也没有对和煦的父母表达什么行动上的不满,他只是对于和父和母深深鞠了一躬,以表达自己的歉意。

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错,起码在和煦心里是这样。白缙俯下身去轻轻的抱了抱他。凑近之时,两个人的鼻尖都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也不知道这是来自于何方,是谁身上的,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哪一个又或者只是从医院传来的味道“对不起,小煦…对不起。”

白缙想了很多话准备在和煦清醒的时候告诉他。但是想了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一切话语都烂在了肚子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语塞,这样的无能,这样的和十年前一样,怨天尤人,只能留下深深的痛恨而已。

他甚至连安慰都做不到,他没有办法完整的说出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办法告诉他,眼皮上一定会留下一道不浅的伤痕。这道伤痕或许会在日久天长中慢慢的凹陷下去,变成一个褶皱并且难看的伤疤。在每一个夜晚,它都会凸现在和煦已经空荡荡的眼眶之上。告诉和煦告诉和躺在他身边的自己。这只眼睛已经在2020年的年底,被永久的从和煦身上拿走了。

他的千言万语是化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还有那一声接一声的对不起,仿佛白缙只会说这两个字,还有无声的眼泪。

白缙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除了心疼之外,还有许多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他只能在这个时候表现一点自己的眼泪和软弱,其他更多的时候他只能一切往前走。和煦会崩溃的日子还远在后头,他不知道用多久才能更好地完整的去抚慰他已经受伤的心灵。

因为有些伤口并不是一两句的言语就能化解,也并不是某一个人的陪伴就能够治愈的。它们就是会永久的横亘在那里。变成一道日久弥新日日扒开的血淋淋的伤痕。就像和煦剩下的电动轮椅一样,那么刺目。让白缙时至今日也没办法习惯,没办法接受。

从此之后,他会更加的难以面对。

生活真是太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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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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