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殷寻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的。
他睡眠很浅,几乎是在耿觉翻身坐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手指下意识摸向袖口的刀片——然后才想起自己昨晚不仅没杀耿觉,还被他拉着在沙发上睡着了。
耿觉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地翘着,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目光扫到殷寻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还真没走啊?”
殷寻收回手,慢悠悠地从地毯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 “嗯。”
耿觉眨了眨眼,突然笑了,笑容灿烂得像是清晨的阳光直接照进了这间昏暗的公寓:“哇,你真的好爱我!”
殷寻懒得继续解释,转身去厨房倒了杯自来水,仰头灌下去。
耿觉趿拉着拖鞋跟了过来,凑近他,歪着头打量:“你昨晚照顾我了?”
“嗯。”
“还给我喂药了?”
“嗯。”
“哇——”耿觉拖长音调,眼睛亮晶晶的,“你果然是我的真爱粉吧!”
殷寻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卫衣皱巴巴的,裤子上还沾着昨晚雨夜沾染的泥渍,手套也没摘,整个人透露着阴沉。
“欸,你……”耿觉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袖子,皱眉,“昨晚没仔细看,你这衣服都脏成这样了,怎么还穿啊?而且黑仆仆的,一看你就没钱吧~”
殷寻:“……”
他确实有钱,很有钱。有时一个单子就够他生活一辈子了,但他只是冷淡地又“嗯”了一声。
耿觉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助理?”
殷寻挑眉:“……助理?”
“对啊!”耿觉兴奋地拍手,“你看,你这么喜欢我,肯定对我的行程和习惯了如指掌吧?”
殷寻:这倒是。
耿觉已经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掰着手指头数:“工资可能不高,但包吃包住!而且可以天天见到我,多划算!”
殷寻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
反正他本来就要跟着耿觉,现在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反而更方便。
至于钱,多多益善。
耿觉欢呼一声,转身就往卧室跑:“那我现在就给你找套衣服!你穿成这样跟我出门,别人还以为我虐待助理呢!”
殷寻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耿觉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套勉强合身的休闲装丢给殷寻。
“虽然有点旧,但总比你那身好!”
殷寻没反驳,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黑色衬衫、牛仔短裤。
诡异的搭配。
耿觉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哇,你这样看起来好乖!话说你多大啊…不会没成年吧”
“…成年了。”骗人的捏。
“还在上学吗?”
“…没上过。”
耿觉也没在意,笑嘻嘻地拉着他出门:“走走走,今天有个试镜,你陪我去!”
——试镜?
殷寻昨晚才听耿觉抱怨过自己没戏拍,怎么今天就有试镜了?
他没多问,只是沉默地跟着。
到了目的地,殷寻才明白为什么耿觉这么兴奋——这是一部小成本网剧的选角现场,导演是个新人,但制作公司还算靠谱。
耿觉拿着号码牌,紧张地搓了搓手:“听说男二号还没定,我想试试……”
殷寻靠在墙边,双手插兜,淡淡地“嗯”了一声。
试镜开始后,耿觉的表现出乎意料地好。
台词不多,但情绪转换极其自然,一气呵成,连导演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殷寻站在角落,目光始终落在耿觉身上。
原来他演戏的时候是这样的。
和平时那个傻白甜的样子完全不同,甚至带着点锐利的美感。
试镜结束后,耿觉小跑回来,眼睛亮亮的:“怎么样怎么样?”
“嗯,挺好的。”
耿觉撇嘴:“反应好平淡!我明明超常发挥了呢~”
殷寻没接话,只是问:“接下来去哪?”
“回家!”耿觉伸了个懒腰,“下午没安排,晚上有个饭局……”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殷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饭局?”
“……嗯。”耿觉勉强笑了笑,“导演组的,说是要聊聊角色的事。”
殷寻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问:“昨晚你说的那个导演,也会去?”
耿觉僵了一下,没回答。
饭局定在一家高档餐厅的包厢。
殷寻以“助理”的身份跟着耿觉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导演,肥头大耳,正搂着个小演员灌酒。
耿觉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李导……”
李导抬眼瞥了他一眼,冷笑:“哟,这不是耿觉吗?好久不见啊….”
耿觉的手指微微发抖,但还是勉强维持着笑容:“李导说笑了,我就是来聊聊角色的事……”
李导嗤笑一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坐这儿。”
耿觉咬了咬牙,刚要走过去,殷寻却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去给你拿杯水。”殷寻低声说,然后转身离开。
耿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殷寻已经走出了包厢。
十分钟后,李导接了个电话,骂骂咧咧地起身:“谁啊大晚上的……”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包厢,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殷寻站在走廊的阴影处,无声地跟了上去。
耿觉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脸色苍白。
“……李导怎么突然走了?”他小声问。
殷寻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灯,淡淡道:“不知道,可能有事吧。”
耿觉“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车厢内陷入沉默。
殷寻低头看了眼手表——23:59。
又快到零点了。
他本来打算今晚动手的。
可就在刚才,他亲手拧断了那个导演的脖子,把尸体塞进了餐厅后巷的垃圾桶。
又错过了杀人时间。
殷寻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再等一天,规矩不能断啊。
他这样想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耿觉的侧脸上。
耿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冲他笑了笑:“今天谢谢你陪我。”
殷寻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反正……也不急。
凌晨,又下了雨。
俩人都睡不着,索性看会儿电视。
耿觉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罐啤酒,电视里正放着一部老电影,画面昏黄。
殷寻坐在他对面的地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房间里只有电影对白和雨声交织。
突然,耿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殷寻头也不抬地问。
“没什么。”耿觉晃了晃啤酒罐,眼睛弯弯的,“看着这个电影,想起来我妈了。”
殷寻的手指一顿。
妈妈…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耿觉。
耿觉仍旧笑眯眯的,脸颊因为酒精泛着淡淡的红晕。
“我妈以前就爱织毛衣,因为织得慢,她从夏天就开始织了。大晚上的,她还坐在沙发上,一针一针地勾,我就在旁边给她扇扇子。”
“你……”殷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耿觉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啊……”他仰头喝了一口酒,眼神飘向远处,“很温柔,特别温柔。”
“我小时候调皮,总摔跤,有一回直接脸朝地摔了,半张脸都坏掉了,跟僵尸一样可吓人了……她给我擦了半个月的芦荟膏和香油呢…”
“她还会唱歌,声音特别好听,晚上我睡不着,她就轻轻拍着我的背,哼着歌哄我……”
耿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殷寻看着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他只知道,她是因他而死的。
难产,大出血,连他的脸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于是殷寻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人哄他睡觉,没人给他擦药,更没人轻声对他说“不痛不痛”。
他只有自己。
耿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殷寻猛地回神,发现耿觉正歪着头看他,眼神关切。
“你怎么了?”耿觉问,“脸色好难看。”
殷寻垂下眼,摇了摇头:“没事。”
耿觉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他嘀咕着,手指却没离开,反而顺势揉了揉殷寻的头发,“是不是累了?”
殷寻僵住了。
耿觉的手很暖,动作轻柔。
像是母亲抚摸孩子的头。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别碰我。”
耿觉“哦”了一声,乖乖收回手,但眼神还是担忧的。
“你要不要喝点热牛奶?”他问,“晚上喝热牛奶能睡得好。”
殷寻没回答。
耿觉却已经站起身,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
殷寻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有人记得他会不会冷,会不会累,会不会睡不着。
他倒有些无法适从了:有人……像妈妈一样,关心他。
厨房里传来微波炉“叮”的一声,耿觉端着杯热牛奶走回来,递给他。
“给。”他笑着说,“小心烫。”
殷寻伸手,接过牛奶,低声说,“谢谢。”
耿觉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不客气。”
殷寻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甜度刚好。 他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
“……妈妈。”
现在轮到耿觉愣住了,“啊?你叫我什么…?”
殷寻看着他。
“妈妈。”
耿觉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轻轻抱住殷寻,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嗯。”他轻声说,“妈妈在这儿。”
殷寻闭上眼,额头抵在耿觉的肩膀上。 耿觉轻轻哼着调子,手指认真地梳理着殷寻的头发。
“……睡吧。”他说,“妈妈在这儿呢。”
殷寻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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