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姻缘牌

八月。

盛夏午后,环路上依旧车流如织,林如乔握着方向盘,将车子驶入高速收费站。她开的是辆新款玛莎拉蒂Levante,绚丽的宝石红,被阳光映得耀眼。

车厢内弥漫着天竺葵与玫瑰混合的香气,芬芳甘甜,又被木质调的皮革气息轻轻托起,这支极富绅士感的玫瑰香氛很衬她,优雅明艳,香如其人。

新剪的锁骨发发尾微卷,垂落在纤长优美的颈侧,她穿着条设计师款连衣裙,V型领开得略深,胸口那抹雪白半含微露,随着呼吸曼妙起伏。后视镜中映出一双形状美好的红唇,鲜妍丰润,宛如夏日盛放的玫瑰。

从高速下来后,路旁风景逐渐添上绿意,顺着山路徐徐前行,眼前蓦然出现一道石墙,指示牌上用朱笔写着“行云观”三个墨意淋漓的大字。

林如乔熟门熟路绕过指示牌,将车停到旁边有树荫的空地上。

这是一座颇有些年代感的道观,山门前栽着银杏树,绿荫连缀成片,笼住苔痕斑驳的石阶,不时有缥缈的击磬声响传出。

下车走进道观,大殿顶端香烟袅袅,两侧各开一个月洞门通往后园,没有多做停留,她径直从左边那道门走了进去。

后园里满目清凉,居中供奉的是棵据说树龄逾百年的桂花树,暗香浮动。七夕时节,桂树枝干上挂满了求姻缘的花牌,树下支着架木扶梯,一个窈窕身影站在那里,正伸长胳膊探向枝头,随着她的动作T恤下摆被拉高,露出一小截腰线。

细细的腰肢,是比衣服更加炫目的白,被阳光晃着简直令人有点眼花。

林如乔停下脚步。眼前那把腰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又白又细,随着女孩的动作,脊柱中间还凹出一弯小小的弧度,虽然只有那么一寸露在外面,这一点点莹白却像拨动了心湖中的某根弦,吸引她的目光往那上面流连,久久没能再迈出脚步。

大概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女孩将头转了过来。很秀气的一张脸,眼瞳亮晶晶的,眼神带着点怯弱,看起来又乖又无措,她应该是想赶快从梯子上下来,颤巍巍探出脚尖去踩阶梯,却不小心踏空了一格,整个人朝后倒过来。

摔下楼梯的瞬间,南嘉木吓得连惊呼声都忘了发出,一阵香风扑面而至,紧接着她的腰就被一双手臂稳稳地扶住了,整个身子都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天竺葵清凉的香气涌入鼻息,像在心头升起缤纷的香槟泡沫,浅浅的勾着人沉醉。

耳畔被一股温热的气流拂过,也是香的,热意合着呼吸声不断轻落在敏感的脖颈边缘,恍惚之际,她听到有个女声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被陌生人亲近的感觉让南嘉木既紧张又窘迫,连忙挪动双腿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声音轻得像小猫哼唧般,小小声道歉:“对...对不起......”

林如乔半眯着眼睛,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女孩个子很高,气势却很微弱,她眼底的惊惶还没完全消散,亮晶晶的眼神让林如乔无端联想到某种小动物,那双眼睛惴惴不安地朝她扫了一眼,睫毛就飞快地垂落下去,试图藏起那点可爱的紧张。

简直就像一只怯生生的小白兔。

为了不让小兔子更紧张,她含蓄地收回目光,笑着缓和气氛道:“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刚才吓着你了,你确定没有受伤吗?”

听到这句话,南嘉木内心更加不安,明明是自己没有站稳才会发生意外,这个女人不但救了她,而且...她的语气还这么温柔和气,悦耳的声线落进耳朵里,连耳根都不自觉的有点酥软。

她连忙摇摇头,想解释自己真的完全不要紧,却不料脚下突然踩到个硬硬的东西,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顿时瞳孔震颤,仿佛看到了什么惊悚的东西。

那个被妈妈好不容易求到,据说带有行云观观主祝福、无比灵验的姻缘花牌,此时正静静躺在她脚边,并且,已经断成了两截。

完了完了......目睹姻缘牌惨状的南嘉木如遭雷击,冷汗也跟着刷地爬满后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让她更加心惊肉跳的女声从回廊那边远远传来:“南南,姻缘牌牌挂好了没呀?”

听到这句问话,她的脸色变得更加僵硬,整个人都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眼睫也微微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看着小兔子这幅天都要塌下来般的可怜模样,林如乔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她往前走了一步,抬脚踩住那块摔断的姻缘牌。

“别慌,就说你已经挂好了,”视线落在那双泪汪汪的眼睫上,她低声教她,“这里的观主跟我相熟,回头我请他再给你送一块新的。”

属于她身上那股清浅的玫瑰香再度传入鼻息间,南嘉木惶然地望着她的脸,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计划是否可行,但母亲的身影已经走进园中,她只得轻轻吸了吸鼻子,努力调整出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

南爱莲女士在大殿上完香,正准备过来叫女儿回家,没想到园子里除了南嘉木,似乎还多了个陌生人,一时间心中有点警觉。

林如乔镇定自若地转过头,对着她浅浅一笑。

“小姑娘,你也是来求姻缘的?”待看清林如乔那张脸,南爱莲心头的戒备立刻烟消云散,转而燃起社交热情,“这行云观真是不得了,求姻缘不要太灵验哦!”

说完这句她又转头看向女儿:“你磨蹭了这么久,姻缘牌牌到底挂好没有啊?有没有照妈妈说的,挂到最高处去,醒目点菩萨也好关照到。”

南嘉木一颗心仍在怦怦乱跳,低着头声如蚊讷般回应道:“挂...挂好了......”

南爱莲满意一笑:“这才对嘛,求姻缘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瞧瞧哟,人家这么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也来求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比你优秀的人,往往还比你更努力......”

虽然自己并不是来求姻缘的,但林如乔还是很配合的一言不发,她装作欣赏面前那棵挂满“姻缘”的桂花树,将身姿站得越发纹丝不动。

而这头南爱莲见事情办完,便急着催女儿下山:“......再迟就是晚高峰,回城又该堵车了......”

南嘉木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无奈之下,她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上母亲,走出几步后,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可怜兮兮地看了林如乔一眼。

林如乔猜想她应该是担心那块姻缘牌的后续,对她眨了眨眼,想做个“放心”的口型,结果还没开口,就看到小兔子满脸飞红,几乎是用逃窜般的速度收回目光。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女孩了。

......这样羞怯的个性,难怪当妈妈的会操碎了心顶着日头跑来求姻缘。

她继续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直到目送着南嘉木母女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不紧不慢地挪开脚步,将地上那块姻缘牌捡起来。

寸许大小的桃木牌,顶端刻着云纹,断掉的两截拼到一起,牌面刻着“天定姻缘”四个篆字,一看便知是长生道长的手笔。

刚才跟小兔子说自己能再帮她弄块姻缘牌,并不是敷衍。林家人世代笃信风水命理,到林如乔这一代,更是从她出生起就拜行云观观主长生道长做了干爹,求干爹出手帮个忙,对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然而今天却不太凑巧,她刚走到精舍门前,就被个青衣小道童拦住去路,稚声说观主方才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今日不宜再见客,请她择日再来。

干爹这几年已经很少起卦,没想到今天居然被她赶上了,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刚才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请不到姻缘牌的话,也不知道女孩子是不是又会露出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想到这里,林如乔嬉笑着凑近小道童:“...那今年请干爹做桃花牌的香火簿,是不是可以.....?”

小道童警惕地后退两步,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林如乔:“小师姐,姻缘天定,你别又骗我替你闯祸!想看香火簿也行,你去求师傅答应就成。”

林如乔失笑:“瞧你说得,就跟我有什么坏心眼似的。”

坏心眼没有,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刚才的女孩叫什么名字罢了。

既然今日无缘,她也没再强求,和小道童约定好下周再来拜访的日子后,就转身离开了行云观。

回程路上果然开始堵车,道路两旁的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与车河里璀璨的尾灯相映,汇聚成一片星河。林如乔单手握着方向盘,很有耐心地跟着车流排队,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她接通蓝牙,电话那头传出一个笑嘻嘻的女声:“林总,马上就是七夕佳节了,考虑脱个单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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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姻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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