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万，找个人。”
刚刚下山的年轻天师倏然瞪大眼睛，傻愣愣地凝视眼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男人语气不似刚刚豪气：“大师，您怎么不说话？不够？您说个数。”
还能说个数？
程淇想到九天宫里精打细算的师傅——观海天师。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青年天师极力压低自己嘴角，最难过的事在脑海翻来覆去回忆，还是无法掩饰自己对五百万的渴望。
他当即点头，还没开始找，心里盘算着五百万要怎么花。
傍晚，程淇杀了只大公鸡，找了棵歪脖子树，左右看看没有人巡逻，迅速拔光树下杂草，一碗鲜鸡血洒在地面，嘴里振振有词：“祖师爷，您老人家要是真的在，赶紧给您唯一的徒子徒孙送些气运，保佑我拿到这五百万，到时候我天天给您杀鸡。”
九天宫斩妖除魔其实没有什么规矩，观海天师的宗旨从来就是提了剑就上，要么妖魔鬼怪死，要么自己死。
若是瞧见了程淇战前临时抱佛脚祭拜祖师爷，估计他首当其冲要踹程淇两脚。
完成后，程淇整理好自己的背包，走向人群。
三星级玫瑰酒店招牌灯坏掉，吊车把巨大灯牌送到顶楼时，玫字也彻底熄灭，剩下鬼酒店，有够刻板印象的。
程淇准备开间房，小情侣先他一步瑟瑟发抖来退房。
“你们酒店搞什么，空调坏了，冷得要死。”男人说着，把房卡往桌上一掷，“厕所还漏水，真怀疑你们是不是三星级。”
前台讪笑，果断承认错误，拿了几张打折券。
“您好，请问有预定吗？”前台是个妆容精致的女孩，胸前夹着胸牌，她抬头，视线拂过监控，然后展露完美的微笑，“您可以在美丽住宿中预定。”
程淇掏出他满是裂纹的旧手机，在桌面上划过来，划过去，找了另一个预定软件：“我没有那个软件，这个行吗？”他展示自己的手机。
“不用下载的，您在小程序打开。”说着，她冲程淇招招手，用自己的手机演示。程淇手机里的软件刚好跳出玫瑰酒店的预定条，价格和小程序差了一大截。
前台眨眨眼，若有所指，转而问：“您住几天？长住的话优惠更大。”
“长住的人多吗？”程淇。
前台点头，却小声地说：“也就十八楼住着一户吧！小哥哥，我劝你去其他地方，最近我们酒店中邪了，到处都出问题。”
呃……这到底是想让人住，还是不想让人住啊？
“你不怕？”
女孩摇头：“没事，我是来打暑假工的大学生，我们大学生阳气重，而且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程淇勉强笑了笑，大学生阳气重不是假话，准确的说不是阳气重，是无畏。
一个人，心中无畏，即便厉鬼当前，张着血盆大口也害不了他，而大学生恰好是这最为清澈的群体。
“我想住高些，十八楼还有房吗？住一星期。”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前台女孩不再多言，爽快地排好房，为程淇做好登记就把房卡给他。程淇头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心头热乎乎的，取了条红线，红线上串着一块白玉，品相一般，但有驱邪除祟的功效。
“这是我在庙里求的护身符，当做谢谢你的提醒，送给你。”程淇笑了笑，他有一双桃花眼，一笑要勾人灵魂一般，唇红齿白，盘亮条顺，怎么看他才是香饽饽。
前台女孩急忙摇手要拒绝，程淇强硬塞进她手里：“下班后好好睡一觉，最好不要继续在酒店兼职了。”
“哈？为什么？”
程淇转身，再说就成神棍了。
送餐机器人后他一步进入电梯，鬼气浸染，连机器都受到影响，浑身泛着黑气，说话卡顿：“请帮我按十八楼，谢谢。”
肥墩墩的送餐机器人身形可爱，看着又是高科技，程淇越看越感兴趣，也不能怪他。在山上虽然也有手机这些电子设备，很多东西他确实没见过。
电梯直达十八楼，送餐机器人缓缓驶向客房。
程淇跟过去，十八楼，4444号房，出现这种房号，不得不说老板是个鬼才。
机器人有自己的方法告诉房间里的人自己的到来，门打开一条缝，确认是机器人后才彻底打开。
海藻一般的发丝，精致美丽的妆容，一张青春靓丽的脸映入程淇视线。她探出半个身子，从机器人肚子里取餐时才注意到机器人旁边还有一个人。她的动作异常缓慢，侧目，脖子也跟着转，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好像老化的机器。
她的眼睛转动，纯黑色瞳孔比眼白多，不知道的以为她带了夸张的美瞳。
“你好啊钱小姐。”程淇摇手，此时此刻，还保持礼貌，“我想请问……”
程淇从书包里找到照片，里边的主角都不年轻，站在C位的是位年长的女士，眼窝凹陷，神态疲惫，有下垂明显的眼袋，老人斑。她站在一家风投公司大门前，正在举办一场慈善活动的剪彩。
钱小姐看见照片，昂起头，眼中盛满走廊灯的灯光，她眼睛的颤动全被程淇收入眼中。程淇没有问出口，门砰一声紧紧关闭。
程淇动作不慌不忙，早料不会太顺利。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沓符咒，哗啦啦全往门上贴，开门，没有反应，下一秒，幽蓝火光一闪而过，一门的符咒，全成了灰烬。
“呃！”头一次独自行动程淇有些不适应，平常这种时候，师傅已经开始踹门了。
智能门锁，随意破坏要赔不少钱，程淇放弃这个暴力的方案，掌心祭出一张繁杂符纸，咬开手指取血，移形换影，直接进入总统套房。
周边窗帘全拉上了，黑暗客厅里冰冷的风一阵阵拂过，大概是为了保鲜，室内温度低得可怕。程淇点燃符纸，烟熏雾缭之间，房间里的灯全亮起来。这时他才发现酒店的房间早被改了格局，三室一厅成了一个厅，说是个厅，不如说是个宽敞的冷库。
钱小姐缩在并不透亮的水晶棺材旁边，瑟瑟发抖，她紧握一把浑身漆黑的短刀，刀面上雕刻两只青面獠牙的妖兽，阴气森森，不是什么好东西。
“滚，滚出去，我要报警。”钱小姐歇斯底里尖叫，瞳孔颤动。
程淇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明明穿着常服，钱小姐恍惚中看见一件仙气飘飘的道袍：“钱小姐，报警被带走的也是你，饲养邪祟，我劝你自首，说不定能宽大处理。”
钱小姐抬头，她苍白的脸瞬间充血，墨黑瞳孔瞪得很大，癫狂大喊：“自首？自首？这个世界分明就是有鬼的，百仙教捉鬼助人怎么会是犯罪。你们这些粉饰太平的，假情假意的才是犯罪。”
程淇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百仙教到底是给人灌了什么**汤？
钱小姐是名誉双收的风投公司老总，退休后热衷慈善，帮助不少人。不出意外的话，在她百年之后，她的生命将不再拘泥于□□，灵魂永垂不朽。此时此刻，她的癫狂成了百仙教养料，堕落为恶鬼。
度化恶鬼，大功德。
程淇还想尝试，拿出那份早就准备好的信件，看外边的寄信人，程淇大致能猜到内容。
大荒山一所希望小学的学生来信，寄给热爱慈善的老人，信件没有送到老人手里，老人的死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与此同时，隐秘的地下室，一具年轻的□□悄然诞生。她健康，美丽，有无限的活力。有人捧着鲜花为她庆贺，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谁不想拥有异于常人的第二世？只要付出小小的代价，轻而易举就能拥有长生的能力，她似乎拥有一切，又失去一切。穿着各式各样道袍的人开始找她，劝说她，劝说不过开始攻击她。
为了保护她，百仙教给她一具白骨，只要好好供养，没有人可以接近她。
骗子，程淇还是来了。
钱小姐一字一句看过去，肩膀不住抖动，她的眼睛渗出血泪，滴滴点点，打落在地，接着，她猛地撕碎信件，持起短刀，朝程淇攻去。
“去死、去死、全都去死！谁会要这些没用的感谢信？我要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不能死，我不能死。”钱小姐颠三倒四地大喊，她胡乱挥舞短刀，程淇的衣角都没有沾到，她好恨。
终于，她看清自己和程淇的差距，缓缓镇静下来，跌坐在地面上，捧着脸继续哭。
“三年前一个瞎眼老道士给我批命，我的寿命就要尽了。我问过无数的和尚道士，他们都说多行善事，长命百岁。可我才八十五，我不贪心，活到一百岁就行。还有十五年，十五年都不给我！我做的好事算什么？都骗我，全都骗我，只会从我这里拿钱，全都骗我。”
“很难说，如果求神拜佛能长寿，世上全是几百岁，几千岁的人，要相信科学。如果你去医院好好调理，心胸开阔，开朗乐观，说不定能多活几年。多行善事告也没有错，长命百岁可能做不到，有人能够记住你的姓名，你就还活着。钱小姐还活在许多人心中，活在大荒山里，论迹不论心，还有很多人记得你。”
“我不稀罕！我有很多钱，很多钱。大师，你会续命吧！会的吧！我可以给你很多钱，我还有公司，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现在这么年轻，这么健康，我不要死，我不能死。”钱小姐仿佛又找到支撑点，只要程淇点头，她可以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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