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红泪偷垂4

钟翱成为一只怪物寄生在水中近百年,几乎没人知道他曾是火族人。

他自小与火族少主风修竹一同长大,承担着守卫火巢的职责。

每次换班,他们都会路过一家医馆。

那医馆藏着少主的一个秘密——他喜欢那儿的坐馆医师。

喜欢就喜欢呗,喜欢又不丢人,可风修竹硬是偷看对方半个月一声不吭,后面终于混的能和医师讲两句话了,也没把握好机会,就闷头干活,钟翱拿这事取笑过他好几回,有意给他制造机会,甚至眼见着入冬了,赶紧留了一朵朝朝暮暮花,管他用上用不上,以备不时之需呀。

钟翱能看出来,风修竹虽然不会追女孩子,但却是真心实意,胳膊肘从不往外拐,那医师自然而然对他也有点意思了。

原本都好好的,可那医师突然就不理风修竹了,在冬天的时候不告而别。

赶去送别的风修竹扑了个空,明明很难过,却什么也没说,离开医馆,与钟翱前去处理祸害村民的水怪。

当时,钟翱等人还没来得及行动,风修竹直接施展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火术,大家没见过这场面,毕竟有炫技的成分在,一开始还觉得兴奋,但看到风修竹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都觉得他情绪有异。

钟翱出言制止:“少主,可以了,再烧下去,寒冬都要变炎夏了!”

风修竹这才垂下手,眼眶发红,声音苦涩,“万凝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他一遍遍问,想知道自己喜欢的姑娘为什么说走就走,钟翱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们少主多好一个人啊,可感情这东西,谁说得准,外面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万凝不喜欢他呢?难道人生就是这样事与愿违吗?

钟翱拍了拍风修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有啥的,回去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可风修竹那天喝了酒,喝到不省人事,酒醒之后,不再提那人了,但也变得闷闷不乐。

他心里的苦,钟翱看在眼里,却没法安慰。

第二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火族炎王与王后收到水族的邀请,前往赴宴。

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这竟然是一场鸿门宴,彻底改写了火族的命运。

一直以来,水族觊觎火族的火种,即便自己不能拥有,也好过让对方拥有,只是他们没有机会下手。

而这次,他们竟然将野心摆在了明面上,并且看起来十分有把握。

原来,当初焰界峰瓜豆失窃,土族参与其中,暴露自己承受火族的压力,实则是为了不让水族被火族注意,两族一早就搅和在了一起!

水族这边装作若无其事,将炎王王后诱骗到自己地盘,在宴会上的食物中动了手脚,炎王不幸中招,要求水族人放了王后才肯交出火种,否则即便水族人有瓜豆,也绝不可能成功离析火种。

水族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放走王后,王后跟随钟翱等火族亲卫离开宴会现场,只是他们走到半路,水族人竟又重新追了上来。

“你们出尔反尔!”钟翱横刀而立,挺身挡在王后面前,怒视着水族人,决不让他们靠近一步。

“是你们耍手段在先。”水族人摩拳擦掌。

话音刚落,双方打了起来。

钟翱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全力迎敌,可水族人实在太多了,一个躲避不及,便身受重伤。

随着越来越多的火族战士倒下,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后被水族人抓回,那一刻,钟翱心中愧疚与愤怒交织。

因为火种藏在王后身上,这是炎王为防范不测,未曾对外人透露的秘密。

水族发现了这个秘密,嘲讽道:“如此重要的东西,竟然放心交由一个女人保管。”

如今,王后被水族人控制,他们还有可以用来离析火种的瓜豆作物,形势岌岌可危,若是让水族人得逞,火族必将万劫不复!

他们这些亲卫,虽忠诚勇猛,不畏生死,却没有破解眼前困境的办法,究竟还有谁能来救王后脱离险境?

就在这时,众人眼前骤然迸出一团刺目的白光,接着,便听“轰”的一声,他们所处的大殿竟然炸了,翻卷的烈焰横扫四方,直冲殿外,将人掀飞。

风修竹率领一支精锐队伍赶到!

他没有给水族人一点生路,直接点燃整座大殿,所有人困在其中,外面的援兵一时难以冲入,殿内水族人再多,难免惊慌失措,阵脚大乱。

风修竹带人在殿内开杀,将水族逼得节节败退,水族人眼见不敌,挟持王后,用她的性命威胁风修竹。

所有的火族战士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紧张地望着风修竹。

热浪卷着火星扑在风修竹的脸上,他依言照做,把手下的刀扔到一边。

挟持王后的水族人见状,发出了一阵放肆的嘲笑,他以为风修竹胆怯了,以为火族也不过如此。

就在局势看似无法挽回之际,一直不见踪影的炎王从那狂妄的水族人的背后发起了突袭!

这一刻,刀光闪烁,水族人的头颅滚落在地。

王后向前狂奔,身后虽有水族人靠近,但她身上却出现一道护身屏障,使她不受任何伤害。

这护身屏障并非平民所能习得,而是高阶族裔世代相传的秘术,并非说平民不配,而是世间但凡掌权者,往往无情,而这道术法,唯有对至珍至重之人,才能施以。

剩下穷追不舍的水族人,统统被炎王砍翻在地,他手里的刀折断后,立刻又换一把,直到身负重伤站不起来,他就扔掉手中的刀,用手死死拖拽住一个又一个水族人,直到王后终于来到风修竹身边。

王后颤抖着抓着风修竹的胳膊,为了保护火种不落入外敌之手,她决定将威力无穷的火种一次性灌入风修竹的体内。

整个过程又凶又急,所有人都被这强大的力量震慑地无法靠近。

历来继承火种的继承人都不会顺利,风修竹也没能逃过这个劫数,他承接火种的过程虽然没有被火种排斥,但同样口吐鲜血,跪地不起,王后回头看了一眼炎王,炎王对王后点了点头。

王后泪流满面,收回目光,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风修竹,以后你就是火族的王,你要永远守护火族……”

这段誓词原本很长,但现在只要这一句就够了。

碎瓦残木噼里啪啦往下砸,大殿摇摇欲坠,风修竹站直,喉头滚动着,将涌到嘴边的呜咽混着血腥气硬生生咽下,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他望着母亲,一字一句重复:“我会永远守护火族。”

听到这句话,王后捧着风修竹的脸,心如刀绞,“对不起,阿父阿母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往后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你要坚强……”

剩下的所有人,包括钟翱在内,为了保护新任领主,以及火族的火种,誓要将这场战斗进行到底。

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钟翱杀了很多水族人,多到连自己都数不清,血糊住他的眼睛,他看不清谁是谁,他的手臂酸得像石头,握不住刀,但他还在挥砍。

杀!

杀!

杀!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以前他嚷嚷着要去打仗,阿姐骂他一根筋,打仗要死人,你死了怎么办?他说只要是为火族战死,没什么大不了。

“是的,没什么大不了。”喉咙堵着,想说的话变成血水。

他心里又想:“阿姐,我回不去了。”

姐姐会哭吧?

她那么要强,肯定会躲起来偷偷哭,他记得阿姐在人前唯一哭过的一次,是大人把她的头发剪断了,大人们都说头发还会再长的,没事的,她不听,一直哭一直哭……

钟翱倒在地上也哭了,哭着哭着,好像眼睛能看到些东西了,他看到,风修竹的身影越走越远。

钟翱安心了,缓缓闭上双眼。

可钟翱并没有死,而是被水族人投入水笼炼化成了水怪。

那段时间,钟翱的脑中模糊不清,早已不记得是怎么过来的,醒来时就变成了背生触手的怪异模样,只能对水族人言听计从,他无比憎恶自己这副模样。

可很快,随着魔头复苏,各族联合,复春之战爆发。

钟翱无法获取更多有关外界的信息,只知道魔头是全族的敌人,他听从水族人的命令,在水域斩杀魔头的部下。

水域里面冰冷刺骨,每一次战斗,都是一场生死搏杀,必须用尽全力,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钟翱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开始了永无休止的战斗。

许多水怪在这场战争中死去,他们的尸体在水底静静躺着。

岁月流转,战争终于落幕,世界的变化巨大,有了为人供奉信仰的神明。

钟翱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能也在水里待着,他曾回到火族境地,可那里早已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变了,认识的人也早已不在。

他漂泊无依,直到来到一片漂亮的湖泊。

它就像一面镜子,白天的时候,它会映照出美丽的蓝天白云,晚上的时候,会有星星月亮点缀其中。

他喜欢这里。

可渐渐的,又有别的水怪来到这里,钟翱并不是唯一的水怪。

水怪们吃人,钟翱却不吃。

他成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异类。

今天,他像往常一样出来捕鱼。

但当水中亮起火焰的那一刹那,他心中大惊,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团火焰,往昔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那是钟翱相识的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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