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云澈，像是抽掉了洛清玄魂魄里最硬的一根骨头。恨意仍有，却失了那股不顾一切的锐气，沉甸甸地淤积在剑灵核心，化作一片死寂的灰烬。他不再主动传递意念，只是沉默地附着于霜华，如同一段真正冰冷的金属。
殷昼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
魔尊的日子照旧，征伐、修炼、处置不安分的魔将。霜华剑依旧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有时被他握在手中饮血，有时横于膝上承受魔元温养，有时……只是被他静静放在案头，在他批阅魔域卷宗时，偶尔投去一瞥。
那目光，让洛清玄即便不去感知，也如芒在背。
这日，殷昼并未外出，也未处理公务。他屏退了左右，独自待在寝殿之内。殿内幽暗，只有几缕魔晶石发出的惨绿微光，映得他侧脸轮廓明明灭灭。
他将霜华剑从腰间解下，并未像往常一样置于一旁，而是轻轻平放在铺着玄色暗纹锦缎的宽大榻上。
洛清玄的魂灵骤然绷紧。
殷昼随之坐下，就坐在剑旁。他伸出手，并未直接触碰剑身，而是先拂过那冰凉的锦缎，指尖缓慢地、几乎带着点描摹的意味，划过剑柄的轮廓，然后是剑格上繁复的纹路。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洛清玄。
紧接着，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落在了剑身之上。起始于靠近剑格的根部，指腹带着修炼之人特有的薄茧，却又异常温热，与他魔尊的身份格格不入的温热。
他开始抚摸霜华剑。
不是战斗后的擦拭，也不是祭炼时的刻画符文。就是抚摸。
如同抚摸活物的皮毛，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细致与耐心。从剑根到剑尖，一遍，又一遍。指腹擦过那道属于洛清玄本体的金红色血痕时，会微微停顿，力道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在感受其下可能存在的、细微的魂灵战栗。
洛清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他像是被剥去了所有防御，**地暴露在这充满占有欲的触碰之下。剑身是他的躯壳，此刻却成了无法挣脱的囚笼，殷昼的指尖划过哪里，哪里就激起一阵冰冷的、带着耻辱的战栗。
他想厉喝，想凝聚剑意将这亵渎的手震开，可魂灵虚弱，恨意淤塞，竟连一丝有效的反抗都组织不起来。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感受着那抚摸从最初的试探，变得逐渐大胆、流连。
“仙界都传，清玄仙君性子最是清冷，不容亵渎。”殷昼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味，指尖正划过剑脊中央，“他们若知道，你如今在本座榻上，被这般对待……会作何想？”
话语如同毒针，刺入洛清玄最敏感的神经。
剑身猛地一颤！不是受控的嗡鸣，而是魂灵受激最本能的反应。
殷昼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反应。他低笑起来，非但没有停下，反而俯下身，靠近了剑身，灼热的呼吸似乎都能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
“这就受不住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劣的愉悦，“洛清玄，你以为成了剑灵，就能躲开一切么？”
他的手指不再满足于平面的抚摸，开始用指节缓缓蹭着剑身的侧面，那动作狎昵得令人发指。
“你欠本座的，可不止一条命。”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剑中的魂灵宣告，“当年幽冥涧，你那一剑‘霜寒九州’，可是让本座养了整整五十年的伤。”
他的指尖顺着剑刃（未开锋的一侧）滑下，带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痒意。
“本座这人，睚眦必报。”他轻轻呵出一口气，魔尊的气息带着独有的侵略性，包裹着剑身，“你从前高高在上，碰不得。现在……”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重新回到剑格处，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收拢五指，将剑柄紧紧握在掌心，那姿态，充满了绝对的掌控力。
“落在了本座手里。”
“总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寝殿内陷入了死寂。只有殷昼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掌心传来的、几乎要烙入剑灵本源的滚烫温度。
洛清玄的魂灵在这片死寂和滚烫中，一点点沉下去。
他明白了。
殷昼要的，从来不只是复仇。
他要的是驯服。是将昔日高高在上的死对头，连同其骄傲、其清冷、其一切，都打上他的印记，彻底据为己有。
这条复仇之路的尽头，不是解脱，而是另一个，更加深不见底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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