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入夏，北京的气温就骤然升高。这才是六月的第二周，谁也没料到今年夏天会热得如此突然。
周六上午十点，林小如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十二层朝南的工位上，遥望着中兴村大街上和往常一样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虽然窗外的阳光很晃眼，对面的写字楼的光反射更添了许多炫目。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城市里的蝉鸣是如此干燥而沙哑。昨夜一宿未合眼，林小如此刻眼睛酸涩肿胀。看了一会儿，不得不闭上眼，往事如纷繁的碎片飞速闪现，仿佛地底的巨兽要将她吞噬。她挣扎着睁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开了邮箱里躺了好几天的那封邮件。
那是一封裁员通知书，简洁得可怜。无非是行业不景气，经公司董事会研究，本校区即将关闭，请大家理解并尽快回复解约合同，等等。说白了就是快点儿签字收拾走人。
启航教育，在中兴村，也曾经是标志性的存在。中兴村，号称地球教育中心。而启航教育则是中心中的重心，飞机中的战斗机。经历了改革开放的艰难初创，21世纪初的跨越式发展，在美国纳斯达克成功上市。可惜好景不长，最后公司业务出现断崖式下跌，前途岌岌可危。这发展脉络，兰因絮果，跟当前的房地产业也差不多吧。刚开始蓬勃发展人人叫好，最后却影响不好人人喊打。也是，教育内卷，影响的确不好，不仅关系着千家万户的幸福感，还直接影响大家生孩子的热情。难怪这几年教育改革呼声日高，而叫停线下学科培训势在必行。她理解，但是真正到个人不得不面对结果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盯着屏幕看了三遍，脑子乱成一团毛线。
其实早在一月份，大家就渐渐感觉到教培行业的风声鹤唳，公司从过完年就一直在裁员，能走的大多走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原来忙碌而热闹的办公区如今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安静异常。只有微信群还在，大家还可以在虚拟空间相互打气，说什么“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如今，同事们大部分转行了，有跟着潮流去搞直播带货的，也有转去艺术培训的，还有很多干脆离开北京回老家去的。
手机铃声聒噪起来，才把她喊醒。又是问她需不需要个人贷款的电话，她生气地回道：“我借100个亿，你有吗？”
对方尴尬地回：“还真没有，抱歉！不过，您看三十万可以吗？”
“不用还，我当然可以。”
“您误会了，肯定还是要还的。”
“无聊。”林小如挂断电话，在键盘上机械地敲上同意两字，然后点了发送，关上笔记本。
反正裁员信就是个模板，并没有商量的余地。趁着公司还能有些赔付，不如就爽快答应、利索走人。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昨晚没睡好，到现在脖子也是僵的，她得给自己找个舒适的坐姿，于是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她这个办公位置其实很好，难得地拥有南向的窗户，窗外阳光耀眼，白云浮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东边是热闹的中兴村大街，西边依稀可以望见西山。真是风水宝地。只不过阳光耀眼，她经常要拉上窗帘，之前都忙也来不及看什么风景。这会儿倒是难得清闲了。她狠狠嘲笑着心里那个早已在暗影里拥着膝盖缩成一团的自己，那个曾经笃定以为教育行业是朝阳产业的自己。
林小如本以为以自己的经验和实力会被作为骨干力量留下来，且还冀望政策还能有所转圜。毕竟教育培训庞大的市场需求在那里，中产父母的焦虑也在那里。现在看来，是自己太过乐观，而乐观并不能阻止达摩克里斯之剑的落下。
她心不在焉地开始动手收拾工位，心里倒带着这一行启幕的辉煌和谢幕的暗淡。光阴似箭，毕竟在这里干了十年了，突然要走不免伤感。她微微低着头，把棕色的长卷发认认真真别到耳后，不一会儿，还是有几绺碎发无精打采地垂到眼前。
她一边收拾一边庆幸自己东西不多，除了笔记本包，只装了一只小行李箱。收拾停当，她坐下来，去休息区冲了一杯咖啡，又发了一刻钟的呆。然后才起身去敲了陈航的门。总得道个别，她想。
“请进。”陈航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定而有磁性。推门进去，他正从办公桌后的座椅上站起来，桌上是摊开的一堆文件。
陈航是公司副总，比林小如大三岁。身高超过一米八，总是一身笔挺的AMANI西装，举止优雅，眉宇间透着英气，大大的眼睛很是好看，眼神却又温柔从容，架着一幅金边眼镜，却更显得知性贵气。薄薄的嘴唇，下颌线线条流畅，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外形太吸引人，林小如才总是对他狠不下心来。甚至无论他说什么，林小如都觉得是对的。
“陈航。”林小如努力保持着微笑。
“坐，”陈航示意林小如坐下，递给她一瓶水。“公司目前这个状况你也看到了，裁员是必然的。前几天，领航教育刚刚申请了破产，希望我们启航还能撑一撑。如果可以渡过难关，有新的机会，我会联系你。”
“没关系，正好我也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林小如不想自己显得局促可笑，说得格外轻松。
“嗯。你之前弦是绷得太紧了，休息一段也很好。”他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温柔，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小如，其实我有很多话，但不知该怎么说。”
“我理解，那就回头有时间，再说。”林小如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再沉浸在虚幻的梦里。她喜欢陈航，不过是空想罢了。陈航太完美了，她林小如高攀不起。
“那这样，我送送你。”他眼神真诚，甚至带了一丝宠溺，让人不好拒绝，林小如不知道他对别的女人是否也是这样。唉，林小如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假如，他真的是自己的男朋友，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担心而也不能寐呢。
林小如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陈航帮她拉起那只灰色的小行李箱，跟前台打了个招呼，她在后面呆呆跟着，心里掠过一丝丝甜。电梯里只有他俩，陈航很自然地抬起双手，仿佛不经意碰到了她，然后他微笑着说sorry，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随意又自信。很快，一楼到了，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公司的大楼。
这是一栋有着一体绿色玻璃幕墙的大楼，设计得像是张开的双翼。曾经是整个中兴村的地标性建筑，在全国也赫赫有名。
林小如回过头来看的时候，阳光正好打在启航两字的大LOGO上，现在看来特别刺眼。形势再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公司的LOGO也会被拆除吧。
陈航本想开车把林小如送到家，但林小如婉拒了，“公司忙，快回去忙吧。”
她知道自己得适可而止，因为听说最近陈航有女朋友了，而且那个女孩颇有背景，也许对陈航会很有帮助，她打心里希望陈航能得到她的帮助。
林小如叫的车很快就到了，陈航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林小如不经意又碰到了他的手，她听见自己心里还是轻叹了一声。
十几分钟，林小如就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区。小区很老旧，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据说当年是专门建给中科院专家们的。现在已经有四十年左右的楼龄了。可别看房子破旧，因为挨着中兴村，这里的租金却还是金饽饽一样贵。据说今年因为学区又炒热了，房价还往上跳涨了一波。
也许是刚被裁员心情欠佳，林小如看这些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一副寒酸破败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
上到四楼，左转，东边就是自己租的一居室。在中兴村，能租到一个一居室已经很不容易。她已经在这儿租了六年，租金也从每个月四千涨到现在每月六千。算起来，这十年，光在房租上，林小如已经花了六十几万了。她每月的收入从一开始的八千到现在的两万多。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她现在一共也就剩下了七八十万。如果从经济学的角度，她这十年的青春是可以换算出价钱的，而这点儿钱在中兴村可真是可怜。
她躺倒在自己的席梦思床上，摊开双手双脚，闭上眼睛，突然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四岁，真是老大不小了。以前，她不愿意想，也没有时间想。前两年，公司前景大好，新的融资已经到位，公司股票一路飙红。而她作为资深员工，前途一片光明，虽然忙得1天恨不能掰成7天用，但是公司已经在规划给员工分配股权了。今天是周六，要是去年，她得多忙啊。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参加了一场重要会议，进门要求换鞋，会上说的啥没听清，开完会出来却发现鞋子被人穿错了一只！她火冒三丈，一只脚一个款式怎么能行，她火急火燎地翻遍了会场门口的鞋堆，根本找不着。又到处找服务员帮忙，可就是没法儿找回原来那只鞋。她正气急败坏，忿忿不平，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把她从梦魇里拽了出来。
[猫爪]第一章就被裁员，挺惨的，还好陈航送了送她，啊！有一丝丝甜[可怜]。希望大家来看望林小如哦[让我康康][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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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惨遭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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