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庸的办公室不大,是学校临时腾出来的小教室,方便他过来休息用的。
里面就放了一张办公桌,一排书架还有一个沙发。
毛思飞有些新奇地打量着,书架里装着一本比一本还厚的书,有什么软件的,什么数据结构一类的,还有一些书夹杂着英文,他也不认识。
毛思飞辨认着单词,不过他英语实在不行,不常用的词汇一个也记不住。以前读书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单词不会就不会,反正以后走大街上,除了哈喽拜拜,谁还会刻意说一堆英语。但社会摸爬滚打后,他才明白,有些人学这个确实就是没用,可对姜庸这样的人来说,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知识,而人家工作的高度就是需要这些。
“先喷下云南白药,吃完饭如果还疼的话,可以再吃止疼药。”
毛思飞坐在沙发上,接过姜庸递来的药瓶,里面的药还挺满的。喷好药后,脚还是有些疼,毛思飞正要起身,姜庸就提着两盒饭,坐到毛思飞旁边。
绳结打得有些紧,刚刚毛思飞怕饭盒洒了,还特意打了死结,结果姜庸办公室里没剪刀,他上手扯了两下,结果袋子里黏着的油水飞溅到姜庸的衬衫领上,浅灰色的表面晕开一片,散发着番茄炒鸡蛋的味道。
毛思飞连忙四处找抽纸,姜庸说没事,随手将衬衫纽扣解开,领口开了一个浅V,露出平直的锁骨,视线往下滑,是淡淡几笔胸肌线条。他穿着一向规矩,整个人的气质又是比较冷淡凌厉,这样一变化,少了那种锐利的攻击性,反而有一种莫名勾人的吸引力。
以前姜庸读书的时候,不管夏天冬天,他的校服永远都是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一粒扣子,他就没见过姜庸流露过这种气质。
毛思飞看了一眼,就不自在地拧过头,低头开盒饭,但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毛思飞的目光很容易就撞进姜庸的领口里头,避开目光吧,又显得有些突兀。
算了算了,当他自己是个眼瞎好了。
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一块吃饭,搁之前,他还真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姜庸,再和姜庸坐在一张桌子上。
高中那会,他倒是三天两头就和姜庸一块吃。
毛思飞他妈热衷做各种养生煲汤,对于姜庸这种成绩好又乖巧的孩子天然有着疼惜之情,每次煲汤都会多煲一些,让毛思飞带给姜庸喝。某次毛思飞给姜庸带汤的时候,看到姜庸在吃方便面,他转头就跟他妈说了,本意是想让他妈知道,十全十美的好学生也会吃垃圾食品,结果事与愿违,他妈更心疼姜庸。
尤其他妈知道姜庸他妈工作比较忙,要么给钱让姜庸自己出去吃,要么就让姜庸凑合吃面包方便面之后,就让姜庸来他家吃。
姜庸一开始并不愿意,但毛思飞他妈热情洋溢,让毛思飞每天上楼的时候,都要观察一下姜庸家里有没有开火,没有就必须把姜庸带上来。
淫威难抗,毛思飞只能蹲在姜庸门外,苦着脸说:“不是,让你吃顿饭怎么这么难,我妈做的饭还能比外头地沟油毒啊?能把你智商吃到二百五啊?”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姜庸抿着唇:“我自己外面买就好了,没必要麻烦阿姨。”
毛思飞翻个白眼:“她可不觉得麻烦呢,你来的时候,她炒菜都比平常更起劲了。她巴不得你过来多吃两口,让我蹭你两口仙气,就差没把你吃过的碗当状元碗供起来,让我每天拜拜了。”
姜庸看着毛思飞,说:“还是算了,帮我跟阿姨说一声谢谢。”
毛思飞轻哼了一声,跑回了楼上,片刻后,他揉了揉被他妈拧过的耳朵,又蹲到了姜庸的门口,敲了敲门,诚恳地看着姜庸说:“您看看,我是背您上楼合适,还是抱您上楼合适?”
姜庸还要拒绝,毛思飞说:“你再不上来,我妈就打算给你搞个便当盒,让我天天过来定点投送。”
姜庸这才跟着毛思飞上楼。
姜庸他妈其实不喜欢姜庸来毛思飞家吃饭,还为此和毛思飞他妈提过几次,大概就是说姜庸这孩子脸皮厚,竟然还好意思天天到别人家里蹭吃蹭喝。
毛思飞他妈性子直,嗓门也大,说起话来经常像个炮仗,她嚷嚷道:“我说姜庸妈妈啊,你咋这么说你家孩子,他一小孩能吃多少,添双筷子的事!你家姜庸这么聪明,我也想让我家臭小子跟着学点,别再说了啊,以后你工作忙,就让姜庸搁我家吃!咱们都是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当爹又当娘的滋味都能理解,互相帮助嘛!”
姜庸他妈没说话了。
毛思飞这才知道,姜庸跟他情况差不多,都是从小被老妈带大,莫名就觉得眼前这个默不吭声的学霸,跟他之间的距离亲近了一点。他爸是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病逝的,印象不深,只是偶尔听到被人提及爸爸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有些落差。
他看了一眼姜庸,小声地问:“你爸……是怎么走的?”
姜庸皱了皱眉:“什么?”
毛思飞以为他对这个话题敏感,咳了一声:“就、我爸是因为生病走的,不过我那会还挺小,不太清楚,我妈很少跟我提这些,你、你爸是个什么情况?”
姜庸漠然地说:“我爸还没死。”
毛思飞:“……啊?你不是你妈一个人带大的?”
姜庸垂着头:“离婚。”
“哦哦……”毛思飞尴尬得很,连忙随手夹了一筷子菜到姜庸碗里:“诶,我妈做的荔枝肉还不错,你试试……”
浓郁红艳的糖醋汁滚落在米饭中,姜庸的目光垂落,将肉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吃完,轻声道了句谢。
“你觉得今天荔枝肉怎么样?”
今天剧组盒饭给得丰盛,有两荤两素,毛思飞一看见里面有酸甜口的荔枝肉,就想起以前姜庸偏好吃甜口的菜,只是水平确实不如他妈做的,肉嚼着有点塞牙。
姜庸吃了一口,说:“不如阿姨做的。”
毛思飞愣了愣,没有想到姜庸的回答和他心里想的一样,胸口涌上一股酸涩的感觉,他低下头,轻声道:“你还记得我妈做的荔枝肉什么味啊,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阿姨还在老家?她没有跟你一起到S市来吗?”姜庸说:“我以为她会过来照顾你。”
毛思飞握了握筷子,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艰涩道:“是啊,她总是不放心我,毕竟我一直很糟糕嘛。要是她还在的话,估计我一天得被她骂上好几遍,片场被导演骂成孙子,回家再给他骂回儿子。”
他拨弄着饭盒里的荔枝肉,喃喃道:“不过即使我再糟糕,她还是会给我做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要我多吃一些。”
姜庸脸上神情一空,他低声问:“阿姨她……”
毛思飞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夹了一块荔枝肉到嘴里,酸甜的味道滚在舌尖,甜得有些苦涩,他咽下浓郁的苦味,平静地说道:“过世了。”
“抱歉。”姜庸过了一会才接着问:“什么时候的事?”
毛思飞想了想:“应该……应该是三年前了。”
姜庸没有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毛思飞不想抬头,他不知道姜庸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会是尴尬还是觉得他可怜?
他想,他不该跟姜庸说这些,编个谎话揭过去就好了,成年人之间的聊天不需要这种令人难以处理的实话。他和姜庸才见几面啊,怎么就这么倒豆子似的,什么都倒给姜庸听呢?
本来他只是想和姜庸一起好好吃顿饭,追忆以前欢快的时光,怎么就做不好呢?
拍戏不行,跳舞不行,连聊天也让人不自在。
他什么也做不好。
憋了一个下午的委屈忽然爆发在心口。
他小声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情绪压回去,要习惯的,应该要习惯的,他早就应该要习惯的。
“抱歉……”
抱字刚说出口,手背上忽然传来炙热的温度。
是姜庸的手。
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足,毛思飞的手背很冰,姜庸的手骨细长,将他整个手背包裹其中,肌肤相贴的地方像是燃了一丝火苗,静静地烧着,好像将他的手融在掌心之中。
肩膀上,落下了姜庸的另一只手,姜庸的声音轻轻地落在他的耳边。
“如果你想哭的话。”姜庸说:“可以适当发泄的。”
他像是被姜庸环抱着,虽然是一个不完整的拥抱,鼻尖微微有些发酸,如同在外受委屈的小孩回到家后,找到了能够避风的港湾。
那些酸涩难言的情绪随着姜庸的安抚逐渐平息,他眼角略略有些发红,姜庸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在一旁。
手背上的温度越来越热,毛思飞收敛好情绪抬起头,同姜庸垂下的目光相对,一瞬间,毛思飞觉得姜庸眼底浓郁的情绪像是要化作牢笼,将他束缚在其中。
只有一瞬,姜庸的目光又恢复平静,毛思飞便以为是错觉。
“没事了,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有点难过。”他蹭了蹭鼻子,小声说:“真没什么,吃饭吧。”
掌心中的手抽离,姜庸手指屈了屈,温度一瞬间冷却下来,空落落的。
他低声回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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