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你有没有做过春/梦?”
“没有。”
“撒慌。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向下看,根本瞒不过我。”她不客气地戳穿,继续问,“那你春梦的对象是谁?是我吗?”
他抬起眼眸,直视她。
“不是。”
她打量他,没有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扫兴。”她说,“我的春/梦对象是你呢,陈恪。”
关静第一次向陈恪提出邀约是大学前的暑假。
夏日的午后,他们刚从海边回屋,并排坐在露台的秋千椅上。细密的汗珠附着在她额角,碎发像春日的柳枝,坠着雨水飘摇。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挂脖长裙,海水和汗水浸透布料,透出白色内衣的轮廓边。
陈恪别过头。
“我们是朋友。”
“朋友?哪种朋友?”
关静踢走凉鞋,赤足屈膝,双臂抱着小腿转向陈恪,用命令式的口吻让他回答。
白裙从沾着沙砾的膝盖滑落。
“青梅竹马。”
关静踩着他的大腿笑道:“你的意思是,顾宇阳和你是一样的身份?”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脚踝上,“嗯。”
“可我看过你光屁屁。”
“那时候才五六岁。”
“我可没看过顾宇阳的,”关静说得理直气壮,“所以你们不一样。”
“关静,没有人会把幼稚园的事当一回事。”
海风吹往露台,秋千仿佛在海浪上晃动。
关静向前探身,在他的唇角浅浅地亲了一下,额头抵在他的额角,笑问:“什么朋友会这样做?”
青涩的嗓音被海风吹得零零星星。
夏天的皮肤都是滚烫的,即便有变化,也不易被察觉。
她没有注意到在白色裙摆的遮掩下,陈恪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
沉默弥漫在他们之间。
直到徐言知推开玻璃门提醒他们:“小恪、静静,该去吃晚饭了。”
回神的瞬间,陈恪才注意到那天的夕阳染遍了整片海域,红得仿佛是片火海。
那一年的夏日,所有藏在暗处的**都不了了之,以她飞往太平洋彼岸结束。
第二年炎热暑天,关静从美国回来,陈恪去机场接她回家。她说想到他家坐坐,喝杯他冲的咖啡。
进屋后,行李刚被放置在墙边,关静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里,人跟着倒了下来。
城墙土崩瓦解。
她说:“陈恪,你不能拒绝我。”
这一句话从小到大关静重申过无数回,只是从未有人想过会在这件事上。
为什么是他,关静主动聊过。
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陈恪最安全。
-
在洛杉矶的时候,顾宇阳载着关静、方雪仪和其他几个留学生一起去跳伞。别人跳,关静看。
她不喜欢极限运动,不喜欢生命不受自我控制的被动感,不喜欢一切不安全。
过山车是她能接受的最大限度。
刚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应该很酷,且富有个性。冒险的生活是这类人的标志。
但他们从根本上就错了。
她生来寻求安稳。
就连叛逆都是半途而废。就像和关贺抗争许久,到最后她还是放弃艺术,听从安排念了金融。
顺从的生活并不难过,只是难受。
因此在其他事上,关静寻求绝对的支配权。
客厅的落地灯被踩亮。
“陈恪,你等一下……”
残存的理智让关静推开他。但发软的双腿还需要他的举托。
陈恪单手摘了眼镜扔到地上,镜腿一瞬间撩起额前的柔软短发,又恢复。
“怎么?”
关静喘着粗气问他:“我们这算是偷情?”
干涩的喉咙连吞咽都需要变得极为用力。
“偷情?”
“你不是有女朋友?”
陈恪顿了顿,挑眉,“女朋友?我要是没记错,我们已经分手了。”
“对啊。”
“那我哪来的女朋友?”
关静被搅得心神混乱,无法及时理解他的话。
“你分明就……”
“关静,”陈恪把她压到墙上,头顶悬着幅亚当夏娃的画,没什么耐心,“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指尖勾起。
另一只手扣在她的月要上。
关静倒抽一口气,随即手臂绷得紧直抵在陈恪肩上。她克制不住地昂起头,细密的汗珠从耳后一直向下滑,落进衣襟。
她只能由着闷沉的细碎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时断时续。她丧失了对它们的控制,节奏反倒全由陈恪修长的手指所掌控。
其实关静一直都知道陈恪这个人——在除她之外的事情上都是主导者。他的脾气并不像表面那么好。如果一个人光凭他的礼貌,就判断他是一个好说话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对人比想象中的冷漠许多。只是冷漠包裹着一层名为礼貌的糖衣,才在有时让人产生错觉。
陈恪是个很自我的人,他并不担心伤及到别人的情感,他没有那种共情力。
但是,他在关静面前一直是臣服者。这点从未变过。
“够了,陈……恪。”
关静头一次为这事感到狼狈,命令的语句因他指尖忽然的弯曲而断了一秒。
他是故意的。
“陈恪!”
他停下动作,俯在她耳边的脸庞稍稍退后,让她大口呼吸时能看清他的眼睛。
关静脑海一片空白。
桅杆还留在那港湾中,试探着浪花,为巨轮航行做着准备。
老天爷。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忘记了刚才想说什么。
这静止的瞬间比之前更折磨人的心志。
陈恪慢条斯理问道:“想说什么?”
“我想说……”
还是那只手,忽然离开港湾。没等她说出完整的一个句子,拇指就扣在了她唇内。
那年夏天海风吹来的咸湿也这样抵达露台。
关静怔住。
晚霞一般的红色一路蔓延到脸颊。
他向来具有服务意识,但这次不同。还未真正的开始,她就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心乱如麻,完全失去对后来事的控制。
陈恪还穿戴整齐,除了衬衣被擦得多出无数皱褶,除了黑色西裤上多了些不该有的不属于他的渍迹。他静静看着她,感受她的脉搏。
无声的对视中,关静也不知为何红了眼眶,但没有眼泪。
陈恪皱起眉头,深深呼吸,轻叹。
良久,一个吻同时落在她的嘴唇和他的拇指上。
她不再说话。
山北面的海风仿佛吹来了此处,拂起关静额前湿透的碎发。
翻过北面的山丘,是黎市南面的港口。许久之前这儿有轮渡,只是这几年停歇了,变得冷冷清清。
今夜海上起风,吹起卷到云边的浪花,一直轻打在海岸。黎市那艘最气派的轮船在几年休航后得到了许可,径直驶入海域。在雨足够大的海上航行,它不需要温和,也无法温和。
轮船在渡海,任凭风浪多大,它也屹立□□地航行。
她想,她有些失去了对他的掌控。
但她不能想太久。
她的心神早已不允许。
就像在过山车上时,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在恐惧什么。是高度?还是速度?都不是。她只是闭着眼睛,无声地在接纳迎面而来的风和失重感。
她几乎从不像别人那样高喊出声,连心脏的漏拍都是静谧的。怕高声后的破音?怕被人窥探到内心的恐惧?怕丢脸?
谁知道呢,连她自己都不知,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反应。
关静抓着陈恪的头发、耳朵、肩头,一切能抓住的地方。修剪整洁干净的指甲深深嵌入,刻下一道道月牙般的形状。
她恍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轻轻抚过他的脸庞。
那样陌生又熟悉。
这世界上她只对一个人熟悉到如此境地,甚至超过父母,到达坦诚相见的地步。
越界的指尖被他(今口)住,无法再退回去。
回想起来,回国后第一晚,她在一个问题的答案上向他撒了弥天大谎。
但算了。
关静没有力气再和自己较劲。
总归,陈恪总是能很好地完成她的要求。无论他有没有闹脾气,最后总是不会拒绝她。
只是她还没有想好——明早该如何收场。
-
手机震动声在朝阳升起前就响起,还躲在海平面下的太阳往人间洒去一些光亮,天蒙蒙的。
陈恪一夜未睡,接起电话,目光落在身旁静静酣睡的人身上。
像这样的时候,她的睡眠都很深沉,即使有飞机从头顶飞过,有火车从窗边鸣笛而过,她都不会醒。
“恪哥,我和Mia七点半到你家门口接你,我们一起过去,预计八点就能到机场,时间正好。”
电话那头是林正川,刚醒来的声音十分沙哑。他昨晚整理行李和工作到三点才睡,这几个小时的睡眠让他头昏脑胀。
房间里空调发出浅浅的声音,阳光无声从高楼之间升起。
陈恪说:“不用,我自己过去。”
林正川道:“Mia去机场接她老公,红眼航班。顺路的。而且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也省得我们开车过去。”
“我不在家。”
陈恪提起被褥的边角,盖住关静雪白的肩膀。
林正川早起的大脑宕机片刻,“不在家能在哪?”
“昨晚有点事,”陈恪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先不说了,等下我自己去机场。”
没等到林正川下一句话出口,电话已经只剩下嘟嘟声,随即一片沉默。
朝阳终于越过海平面,展露在城市上空。
关静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她没有忘记昨晚的事,理智已回到身体里。睡眼惺忪地望了望周围,空无一人。
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伸完懒腰,她小心翼翼踩到地面上。不疼,但是酸胀感瞬间从南蔓延到北。她顿住脚步,在心里骂了一句陈恪,继续往客厅移动。
是时候做个收场。
推开门。
明亮的客厅空无一人。
玄关那陈恪的鞋也已失踪。
关静出神地盯着墙上那幅亚当夏娃画。
她这才想起陈恪一早要去海市的事。
她光想着如何收场,偏偏没想过这样的早晨,当事人之一竟会远离案发现场,此刻正不知在哪朵云上飞行。
昨晚算什么?
他又一次善解人意地答应她无理的要求?
关静走到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笑了笑。
落肚,浇灭一场火焰。
他总能比她更快地恢复理智,比她更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仿佛他的理智从未出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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