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平复着脑子里那些奔涌的想法和概念，解开安全带，给姜山拉开车门。
姜山长腿一迈，外套一裹，就往楼内走去。林旭默契地跟上，平底鞋也踩得哒哒响。两个人踩出了二十个人的架势，空旷的一楼大厅全是二人气势如虹的脚步声。
康嘉树在后面急忙小跑两步跟上来，眼神制止了刚要张口询问的前台，一个健步拿出工卡刷开门阀，侧身请姜山进去后又快步上前按了电梯。
门口的小员工呆呆地看着公司大领导如此贴心地接待着这两个年轻的女士，手里的资料掉了一地。
连总公司的姜总来都没这么好的态度，这二位是何方神圣啊？
姜山刚刚做的事情突破了她的认知，但康嘉树好歹是在职场浸染多年的老人，两个响指带来的思维震颤并不足以让她失去职业素养和领导的威严。
来不及询问个中缘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路雷厉风行带姜山破开众人探究的目光，直接来到了档案室。
房间内充斥着久不见阳光的霉味和纸张的墨香，姜山轻轻挥了挥鼻尖的灰尘，戴上手套按照时间顺序看了起来。
她从最开始发现裁员动向的那一年看起来，那是姜女希去世的前一年，姜骁进入公司高层的第五年。
人员何时离职，何时入职，职位如何，离职原因如何，姜山都一一仔细看过，指尖停在一张一寸照上。
“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康嘉树顺着姜山的手指看过去，思索片刻。
这个人她有印象，在她调到分公司不久就离职了，后来听公司传闻说，牠离职当天就出车祸去世了，死在郊外的十字路口，酒驾，被撞的脑浆撒了一地，面目模糊。
姜山的食指摩挲了一下牠的档案。岗位：仓库主管。离职原因：个人原因。
一个四十岁儿男双全且做到公司主管的男人，会突然离职并且酒驾吗？如果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是不会在一个公司呆20年的吧？
“当时和牠谈离职的人事还在吗？”
“也离职了。”康嘉树翻开另一本手册，指着那个人说，“一年后离职的，现在在国外。”
姜山顺着她的资料又往后翻了一页。财务主管也是差不多时间离职的。
113年，姜女希去世那年，所有老人都走了。还真是刚好啊，姜山在心底冷笑，抬头问：“能联系到牠们吗？”
康嘉树摇了摇头；“员工离职之后的动向我们也没办法调查了。”
姜山合上资料，递给林旭，林旭会意，“唰”地一下接过资料，康嘉树欲抢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她对上姜山含笑的眼神，讪讪挤出一个笑容：“小姜总，公司有规定资料不外带，您别让我为难。”
“放心，不外带，”姜山笑着按下林旭拍照的手，“只在公司看，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过两个月总部就要过来审查了，这段时间绝对不能犯错。为了自己的饭碗，康嘉树咬咬牙：“您要我做什么。”
姜山勾勾手指，康嘉树附耳过来。
“帮我立威，然后把姜骁气过来。”
她瞪大眼睛连连摇头。姜山抓起林旭手上的资料看向康嘉树。
命脉是她交出来的，康嘉树认命地叹了口气，推开门。
姜山整整衣领大步走出档案室。
刚刚的动静着实不小，虽然大家都装作一副努力工作的样子，但注意力都放在姜山身上，手上的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摸鱼小群里聊得飞起。
姜山想也知道自己在分公司是个什么形象。
总公司的职位调度还没有在官网上更新，股份的事情也只是董事会内部的决定，员工不过是来找个糊口的工作，当然也没心情去关心高层的这些弯弯绕绕，反而福利和领导的脾气才是他们更关注的。
她微笑地看了一眼康嘉树。
康嘉树得令上前一步，拍拍手让办公室的各位抬起头来。
“大家欢迎总公司研发部的新总监，姜山，小姜总！”
办公室众人对视一眼，彼此看到眼里的惊讶和计较，室内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面对这份众人的不在意，姜山并不恼怒，朗声说：“今天来咱们江南的分公司之前，我了解到江南这边一直负责生产方面的事情，刚刚去档案室看了几个项目，大家在一线辛苦了。既然我作为研发部的领头人，未来肯定少不了要和大家多接触，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提前和康总联合，打通之前团队里没理顺的节点。”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是来水资历的，也不是来讨好各位的，她是来动刀子的。
“研发部和咱们生产部的联系十分紧密，所以有一些岗位需要加强练习，甚至可以精细到一个人，这样需求传递下来才更高效。”
话音未落，一道异议在办公室响起：“您了解我们现在的业务吗？现在缺人手，正是不能换的时候。”
姜山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年轻的女生坐在走廊尽头，懒懒靠在椅子上，脖子套着护颈，脚尖一左一右地转着人体工学椅，仰着脸垂眼看她。
“生产一组组长李风，是吧。”姜山定睛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工牌，继续道，“你们组这几年因为下游材料涨价所以在财务方面一直被总部卡脖子，我虽然没做过你们手上的具体事宜，但也十分理解你们沟通上下游的痛点。”
李风神情一变，和组员对视一眼。姜山便知道自己这两个月的恶补没有白费。
“所以我这个研发部总监的职责就是，看清目标，并且帮助大家清除障碍。这既是为你们，更是为公司。姜氏集团从实业发家，虽然在我的母亲和姥姥怹们在职期间发展了投资金融和其他项目，但我知道，我们的根依旧是研发和生产。各位是掌握了公司命脉的，而我作为姜家唯一的继承人，当然有义务和大家共进退。”
“无论大家之前对公司中高层的变动有何意见，但既然现在是我在管理，我就只会要求各位高效、简洁。我不会跟大家兜圈子，也希望大家对我有话直说。我这次抽出半个月的时间过来跟大家沟通，是想听听你们最需要什么，康总和我能为大家做什么。不过放心，一切工作对话只停留在办公室内，下班后大家都是朋友，不愿意的话，陌生人也可以。”
最后一句玩笑话逗得大家笑了一下。姜山笑着观察办公室众人各异的神色。
不管分公司员工们内心如何去想，至少面上的威，她立住了。
——————————
姜山已经在江南待了一周多，分公司也时不时地去了几趟。员工们对她的调查都积极配合，即使有所隐瞒，也都不自觉在她面前露了怯。
尤其是李风。姜山找到她谈话的时候，她神情犹豫又急切，像是想要和她说什么但又不敢说。姜山旁敲侧击了几次都没有结果，怕打草惊蛇，只好让康嘉树暗中调查。
据林旭的反馈，这边的员工普遍觉得姜山是个不好糊弄的角色，其中也有康嘉树的功劳。每次姜山到公司，康嘉树的态度都既不丢失自己的威严，还间接提高了她的威信。
姜山靠在会客厅金丝楠木的太师椅上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告诉她，干得漂亮。”
她看着几米之外的宅门，放下茶杯。
安家那边的监视动态更新有一阵子了，算算时间，牠应该快到了。
宅门大开，康嘉树大迈步跨过连廊走了过来，微微喘着粗气：“小姜总，调查到了。”说完递上一本资料。
姜山立刻翻阅起来，同时系统久违地跳了出来：
【恭喜获得关键证据：便宜爹的罪证*1，获得关键人物线索*1。】
好，好！姜山真想抚掌大笑。
院外传来一阵汽车轮胎碾过树枝的脆响，紧接着大门打开，姜骁闯了进来。康嘉树和林旭对视一眼，转身躲到屏风之后。
隔着院子中央的人工湖，二人已隔着层层掩映看到了对方的身影。姜骁周身气场阴沉起来，迈步往里走。
直到姜骁绕过连廊在姜山面前站定，她才笑眯眯地抬脸：“父亲？怎么不派人提前跟我说，都不知道您来了。”
姜骁看着眼前这个毫无破绽的女儿，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听姜妈说你最近对家族里的事情很积极，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不承认，不配合，不礼貌。姜山这态度让姜骁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
“那，分公司这边你都看出什么了？听康嘉树说，你在分公司闹翻天了？”牠语气一沉，生出些责怪的意味。
牠看向姜山的眼睛，希望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和从前一样的脆弱不安，但是看了又看，姜山眼底也只有一片坦然。
牠愣神，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不安定感再次席卷至牠的心脏。
打压了这么久的女儿，如今已经不怕牠了。为什么？只能是因为她实权在握，觉得自己颇有底气！牠此行本就是要挫一挫她的威风，现在见到她之后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
没等姜山回答，牠就急着说下去：“姜山，管理公司并不是只靠蛮力就可以的。”
姜山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愿闻其详。”
“你要恩威并施，还要找一些眼线分散员工的团结性。最重要的是，要有利益驱使。”
“你的意思是？”
姜骁没计较她不太尊敬的称谓，继续说：“这周江南这边的财报我看了，你打算裁员降本，这很好，但是有些人你动不得。”公司里有些人是牠安排进来的，平时贪点小偷小摸的牠都不甚在意，最重要的是牠有些东西实在不好让姜山发现。
姜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想起来似的：“您先坐呀，别客气，林旭，过来给姜先生看茶。”
如此大大方方地把牠当客人，姜骁感觉胸腔嚯地闷了一口大气。牠冷笑，一掌拍在桌子上：“姜山！别以为有点股份你就了不起，我告诉你，再这样我就……”
“就停掉我的生活费？”姜山嗤笑，“只占据我收入百分之十都不到的钱，姜骁，你在威胁谁？”
姜骁脑袋嗡地一声，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牠一直盯着姜山的消费流水，她小心翼翼地花钱，没有一分钱是带有野心的。那么从来温顺的女儿突然口出恶言，她是为什么决定撕破脸的呢？只有一种可能，她不用装了！
姜骁忽然倒吸一口气，转身朝门外大步走去。
牠的把柄！
姜山：我摊牌了，你呢？
姜骁：……摊的是我的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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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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