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的夜晚从来不平静。
但从穿越以后的每个夜班,心电监护报警和各种大小抢救就没停过,可即使这样,好不容易等到早晨七点半交班。
抢救大厅走了三名病患,二楼留观室走了两名病患,医护们对饥饿、干旱和沙尘暴对身体的摧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邵院长一大早就从抢救大厅走到二楼留观室,听完急诊蒋主任的工作汇报,又转去门诊大楼。
但今天的脚步还算轻快,方沙城所有病患都在急诊躺着,没能救回来的病患都转去了太平间,满打满算,病人数量能满足第二项任务的要求。
不容易啊,邵院长想起当初做记录时问过郑院长:“每天睁眼会不会压力很大?”
当时郑院长笑了:“难题没有进展就会压力很大;解决以后就会心情很好。关关难过,关关过。”
邵院长现在终于感同身受了,走进门诊大厅,与正在看教材的十三皇子赵鸿打了招呼,本来只打算互相点头微笑。
万万没想到,赵鸿点头微笑还打了招呼:“邵院长,早。”
邵院长张了张嘴,终于发生声音:“十三皇子早,普通话说得不错啊。”
赵鸿自从感受到医护们的关心以后,就变得愿意说话了,更何况学习语言就必须多讲,觉得楞住的邵院长特别和蔼:“多谢邵院长夸奖,还在学习。”
“邵院长,可否冒昧提个要求?”
“好……”邵院长好字说了一半又生生咽回去了,“什么要求?”
“某想请邵院长以后每日早晨闲聊两刻钟,”赵鸿也怕打扰,“不,时间由邵院长订,您看……”
“行。”邵院长一口应下,这么谦虚好学的皇子。
“多谢邵院长。”赵鸿赶紧恭敬地行了拜师礼。
邵院长又一次受到了大郸隆重大礼的暴击,逃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好不容易撑到礼仪结束,赶紧把赵鸿扶起来。
赵鸿特别认真严肃:“邵院长,等我回到国都城,会派人把束脩费送上来的。”
邵院长一楞,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赵鸿一连串问题:“邵院长,这些都是琉璃吗?价值几何?”
“邵院长,飞来医馆的水为何不用挑,只需拧开就有?”
“邵院长,飞来医馆的茅厕为何如此好用,干净又省事?”
“邵院长……”
邵院长听得头都大了,意识到必须自己掌握聊天的节奏和主导,浅浅一笑:“十三皇子,不如这样,每日早晨,我可以带你看飞来医馆,再讲解一些事物。”
“多谢院长。”赵鸿不假思索地同意,只要能答疑解惑,怎样都可以。
于是,邵院长带着赵鸿在门诊大厅转了一圈,粗略讲了感应灯、自来水、抽水马桶的原理。
赵鸿仿佛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好奇心和求知欲前所未有的旺盛,有了内驱力,学习普通话(飞来语)更加认真。
与此同时,连吃了三顿饱饭的神卫们终于睡醒了,一言不发地看邵院长和赵鸿讲课,虽然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更加尊敬邵院长。
是的,飞来医馆对比等级森严的大郸,这里实在太特别了,有些人明明看起来官职很高,可是下属见到完全不行礼只是打个招呼,言语简洁到让人难以想象。
当然,飞来医馆哪怕是位做打扫的人,见到十三皇子也不会行礼。
如果在大郸,别说十三皇子,就算是刺配前的神卫们,哪个平民百姓敢不行礼?这可是大不敬。
邵院长闲聊结束,回头看到神卫们已经把地铺都收拾完毕,正在盥洗室排队洗漱,用的是志愿者们友情提供的洗脸巾。
下一秒,邵院长就看到神卫们大口大口地猛灌自来水,这可不行!
再然后,邵院长发现,不止神卫,连赵鸿也喝自来水,啊这……
思来想去,邵院长还是和赵鸿说:“要喝水,那边有开水箱,边上有一次性纸杯,不要喝生水。”
赵鸿很困惑:“邵院长,水这么清澈,为何不能喝?”毕竟赶路时,溪水河水能喝就行,干旱的时候泥水也不是没喝过。
魏璋溜哒过来解围:“邵院长,我那时也没少喝,这里的水比大郸的要干净太多了。”周围全是沙尘,常常一碗水半碗沙。
就……行吧,邵院长尴尬地笑了笑:“最好别喝。”
魏璋拍了拍赵鸿的肩膀:“没事,求同存异。”
赵鸿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头:“为何?”
魏璋只能非常委婉地解释:“飞来医馆的寻常百姓,生活都过得极好,只喝熟水。”
赵鸿立刻想到大郸百姓的日子,眼神一黯又很快振作:“某去抢救大厅了。”说完走得飞快,好像后面有人在追。
魏璋刚想说什么,对讲机忽然传出王强的声音:“带着赵鸿到西边来一下。”
对讲机的声音很大,赵鸿也停了脚步:“有事找……我?”
“走,去看看。”
五分钟后,柏油路的西边尽头,王强带着保安老李正在向下看,魏璋打趣:“哟,强哥,一大早的发现什么宝藏了?”
“有人在往上面扔绳子,接还不接?”王强看着逗你玩似的、却很结实的麻绳套,一下又一下地往上扔。
西尽头的边缘与祭坛的砖石并不是对齐的,边缘略突出有一个坡度,所以上面往下扔绳子很方便,但从下向上扔就非常艰难。
这要是放在军事进攻上,就是妥妥的“易守难攻”之地。
魏璋下意识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茬,而赵鸿真的摸了自己的胡须,两人都陷入沉思。
王强补充:“这下面的总该是大郸人吧?”再像之前那样,跑上来两三个想偷警务室红□□的昆仑奴,就太搞笑了。
魏璋嘿嘿一笑,显得特别高深莫测,拿出对讲机:“我是魏璋,食堂洪师父吗?”
“哎,魏璋啊,你找我什么事儿?还是找食堂什么事儿?”食堂洪师父正在窗口忙着盛杂粮粥,魏璋对讲机说话,实在是头一回。
“洪师父,对讲机声音大吗?”
“大啊,不然我哪能听得见?”洪师父笑着回答。
魏璋深吸一口气,冲对讲机大喊:“文浩,醒醒,沙虫入侵啦!需要你的无人机!”
对讲机里传出食堂非常整齐的“噗”和洪师父特别无奈的干笑。
王强随手给了魏璋一拳:“你有点正形!”
魏璋绝不生气,乐呵呵地解释:“急诊夜班很累的,不这么喊,说不定文浩吃着早饭就睡过去了。”
赵鸿瞪着黑亮的大眼睛,既紧张又兴奋,模仿刚才听见的声音:“沙虫是什么?”
魏璋煞有其事地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天机不可泄露。”
果然,一刻钟后,文浩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腮帮子鼓鼓的正努力嚼着什么、拎着无人机特别木然地走到魏璋身旁,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
魏璋右手撑地,大长腿腾空划出一个半圆,敏捷避开并稳稳落地,笑得特别自然:“有人往上扔绳子,瞄一眼?”
文浩先观察了一下风向和风力,然后才放出无人机,先稳稳地在医院上空盘旋了三圈,才慢慢地降下去。
赵鸿看得完全呆住了,这是什么仙人法器吗?然而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神,听到文浩“咦”了一声,“这些是大郸官员吗?赵鸿你看看?”
赵鸿看到文浩手里的小屏幕,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站了不少人,正卯足了劲向上面扔绳子,可惜屏幕小了点,看得不太分明,勉强可以辨认:
“下面是大郸人和礼部侍郎,可能是国都城派来的使臣,想上飞来医馆拜访。”
魏璋和王强一致看向赵鸿,上下沟通这事儿非他莫属。
赵鸿拿出纸笔,写下两行文字:“此地乃飞来医馆,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所为何事,详细说明。”
王强眼急手快地拽住麻绳结。
……
几乎同时,一名工匠拽了一下,激动得大喊:“挂住啦!”
早等得不耐烦的宁侍郎立刻冲过去,迭声问道:“挂得牢吗?现在可以爬上去了吗?来一个擅爬绳之人!”
可还没等工匠再次确认绳套是不是牢靠,绳子就这么突然挂住又猛的掉下来,引发工匠们一连串的惊讶:“哎,哎,哎,怎么回事?”
“绳子上绑了东西!”一名眼尖的工匠发现,绳套被拽得极小,套住了一个小纸卷,赶紧送到宁侍郎手里,“请过目。”
宁侍郎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纸卷又胆颤心惊地打开,先看正面就惊得合不拢嘴,这样奢华的建筑竟然是座医馆?!
紧接着更加震惊,飞来医馆用大郸文字?
宁侍郎又看向纸卷的背面:“某是大郸十三皇子赵鸿。”纸卷里还有一张空白纸页,明显是给人写回信的。
“主君,主君?”宁家管事最先发现自家主人的不对劲,“您怎么了?”
宁侍郎脑瓜子嗡嗡的,国都城一直有个传闻,十三皇子赵鸿因为病重不治在六岁那年离开国都城,算算时间,应该死去十年了!
死去十年的赵鸿出现了,而且还写了这封简短的书信?
宁侍郎迎着刺眼的阳光,只觉得浑身发冷,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主君!”
“宁侍郎!”一大群围过去,惊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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