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人在路上走走停停，晃晃悠悠有几日，才到下一座城。
柳隽知竭力劝阻，莫要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可虎头与杜恩己全都嚷着要停下歇歇脚，在这样赶路，人困马乏，反而叫人怠惰。
他劝不动这两个小的，便用眼神去催焦雨茹，可焦雨茹怜他这几日咳得愈发厉害，每每咳起来，便一副上不来气的模样，于是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拿了主意要在城中歇脚。
柳隽知无奈地叹息：“唉，你……”
焦雨茹眼疾手快，用手将他上下两片嘴皮捏在一起，将他要说的话堵进了口中：“莫要叹气，福气都叹走了。”
柳隽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胡说。”
他们如从前那样，四个人在客栈中开了三间房，杜恩己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像是有些意见，但焦雨茹只轻飘飘地看她一眼：“你若不服，便自己拿钱来住店。”
一提到钱，焦雨茹便泄了气，她摆摆手，替自己找补道：“我也没说什么嘛，只是一个人住有些害怕，想和你一起住。”
柳隽知皱眉，他心中不快：“你与雨茹一起住，才该害怕。”
“为什么？”焦雨茹明明眼睁睁地瞧出他的醋容，可脑子却像不转个了，她问，“难道雨茹姐睡觉的习惯不好吗？”
柳隽知一本正经地摇头：“你若同她一起睡，我会朝你脸上扔老鼠。”
杜恩己打了个冷战，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她一边紧盯着柳隽知，一边小步小步地往焦雨茹身前靠，直到挨着焦雨茹的胳膊才停下，她颇委屈地将头靠在焦雨茹的手臂上：“雨茹姐，你看他呀，好生小气，我只是喜欢你罢了，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虎头神色古怪地瞥她一眼，目光在她与柳隽知之间来回流转，随后又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来看着她，好像在说：你完了。
焦雨茹轻咳了一声，眼见着柳隽知的神色愈发不善，她用一根指头抵在杜恩己的额上，轻轻将她推开：“不要这样。”
但她的脸上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显然很是受用。
柳隽知咳了两声，苍白的脸蛋上因为胸腔的剧烈起伏而染上一丝浅淡的红晕，他用手掩着唇，微微垂着头，一双好看的眉似蹙非蹙，他的眼望向焦雨茹，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眼中似乎藏着千万种不可言说的情绪，他的目光如钩，勾得焦雨茹为他心旌荡漾，可只一眼，他便又缓缓垂下头去。
柳隽知嗔了一声：“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说罢，他便朝他与焦雨茹的卧房中走去。
他这样说，焦雨茹便更想笑了，其实她不过是觉得，杜恩己的那个样子像是在学柳隽知的做派，只是手段粗劣了些，没想到竟叫柳隽知醋意大发。
杜恩己恨恨地咬牙：“狐媚子！把我雨茹姐的魂都勾走了！”
焦雨茹不赞同地乜她一眼：“不许这样说……你若是怕，大声叫便是了，我能听见。”
她快走了两步，跟上了柳隽知的步伐，柳隽知故意放慢了脚步，实则正是在等她跟上来。
虎头和杜恩己从后头看，焦雨茹去捉柳隽知的衣袖，却被他轻轻躲开，焦雨茹也不恼，又去捉他，几次不成，便也不再伸手，可她伸手，柳隽知反而自己去牵她的手。
虎头摊开手：“你说说你，惹他做什么？”
杜恩己还未等说什么，虎头便摇着头走掉了，他们一个两个都回了房，只剩下杜恩己一个站在那里，她愣了愣，愤愤地跺脚：“好你个柳隽知。”
嘴上答应的痛快，实则她心里还抱着侥幸的念头，想要拆散柳隽知和焦雨茹，可柳隽知不论是手段还是在焦雨茹心里的地位，都远胜于她。
连日赶路，焦雨茹确实也已经困乏，她本还想与柳隽知说说话，可她一沾上床，眼皮子便开始打架，焦雨茹这一觉睡得很沉，竟然连柳隽知是何时睡下的都不知道。
直到一声尖锐的尖叫声将她猛然惊醒，焦雨茹从床上弹了起来，握着剑便朝杜恩己的房中冲去，房中黑沉沉的，她这才发觉，已是深夜。
焦雨茹一脚踹开杜恩己紧闭的房门，小姑娘被吓得不轻，抱着头蹲在角落里，涕泗横流，还不狼狈。
焦雨茹用剑鞘狠狠一击，将挡在杜恩己身前的男人拍翻在地，他脚边的黑狗惊得浑身一颤，讨好地蹭着焦雨茹的小腿。
杜恩己又叫了一声，随便抄起什么便朝大狗砸来：“滚，滚啊！”
焦雨茹这才发觉，这哪里是什么狗，竟然是个披着狗皮的小姑娘。
小姑娘大约十二三岁，她发觉焦雨茹没有躲，便愈发讨好，隔着衣裳蹭着焦雨茹的小腿，她仰起头，咧着嘴对焦雨茹笑了起来，她的牙齿黑黑的，似乎已经烂光了，黑洞洞的嘴巴里只有半截焦黑的舌头，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焦雨茹喉咙动了动，像是堵着什么，又酸又涨。
虎头和柳隽知是这时候闯进来的，见着这个不人不鬼的小姑娘，虎头打了个寒颤，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柳隽知将焦雨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见她安然无事，才放了心，他的目光随即落在狗一般跪伏在地上的女孩身上，不适地蹙起了眉：“简直荒唐！”
店家“哎呦哎呦”地叫唤着，他从地上爬起来，没好气地嘁了一声：“外地人就是大惊小怪，这东西叫狗奴，在我们地羊城是寻常事，我是见你们颇有眼缘，才将自家的狗奴牵出来，供各位取乐，你们怎么动手就打人？”
虎头指着他的鼻子：“打你都是轻的，就算杀了你，都是你该得的！”
店家哪里会怕他：“哪里的道理，你凭什么对我喊打喊杀，我们地羊城十之二三的人家都养狗奴，难道你要将这些人都杀光吗？”
“十之二三？”虎头惊呼了一声，他掰着手指头算，也算不出这么庞大的一个数，“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他算不清楚，可柳隽知算得清，他唤了一声：“虎头。”
虎头看向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柳隽知一个眼神制止，只得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柳隽知对店家一拱手：“抱歉，既然是贵地的规矩，我们这些外地人自然没有置喙的道理，我家孩子不懂事，还望海涵。”
店家哼了一声，他轻蔑地扫了一眼虎头：“在我们这儿，不听话的孩子都会被训成狗奴，可惜啊，你弟弟年纪大了些，长得也不够白嫩纤细，否则，哼哼……”
他的话没有说话，但在场的几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焦雨茹脸色不好，她用剑鞘拍了拍店家的肩膀：“仔细你的舌头。”
她比店家要高上一个头，手中还拿着剑，这些人里，店家最怕的便是她，于是再也不敢多言，他狠拽了下狗绳，女孩瘦弱的身躯被他拽得险些摔倒在地，但她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很快便重新跪好，手脚并用地跟在店家身后爬。
只是出门时，她忍不住朝后瞧了一眼，清凌凌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焦雨茹，见焦雨茹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便咧开嘴，对着焦雨茹笑了起来。
她的舌头像是被人剪断的，为了止血，又将流血的伤口用烙铁烫糊，于是这样笑起来，便很是惊悚，杜恩己浑身一颤，她抱紧了焦雨茹的腿，不肯撒手。
房门被关上，可一时间却没人说话，气氛安静到有些可怕。
“这不是我写的，这不是我的写的！”杜恩己一副很是受了打击的模样，“怎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对于她的崩溃，旁人听见了，也只当做没有听见，焦雨茹也只安抚地在她的头上拍了两下。
柳隽知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虎头先忍不住开口：“我们……”
“不行。”柳隽知未让他将话说完，“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虎头不算情愿：“我们要是走了，那个女孩子怎么办？”
柳隽知还是摇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什么叫这不是我该管的事？”虎头有些失望，“柳大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现在是因为已经追求到了雨茹姐，便不想再维持你的正义与良善了吗？”
这话说得太重，连陷在自己的情绪中的杜恩己都忍不住惊愕地抬头：“虎头，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虎头连她一起怼：“你也想不想管是不是？我算是看错你了，你们都不想管，可我们行走江湖，为的就是一个义字，如果眼见有人受难却置之不理，往后再被人叫做大侠，难道不会觉得亏心吗？”
“你是蠢货吗？”杜恩己反唇相讥，“你亲耳听见的，地羊城十之二三的人都豢养狗奴，我们四个人，只有雨茹姐会武功，我和柳大哥还有伤在身，我们如何与全城中十之二三的人硬碰硬，你真想被留下做狗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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