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踏莎行

“二夫人,您好歹容我通禀一声…二夫人!”

守在门口的侍女试图阻拦,无奈身形单薄,一下就被来人拨到身后。

步入屋内的妇人面容圆润,身材丰腴,一身雪青色曳地抹胸长裙,外搭芸黄色轻薄大袖长衫,肩披月白披帛,走起路来,头上半斤重的钗环叮当作响,看到苏崇佯装意外,“哟,三郎也在家啊。”

苏韵起身退到一边,简单行了个礼。

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此人正是她的二伯母胡氏。

苏家有三兄弟,她父亲苏崇行三,任郧乡县县丞。

大伯父已病故十余年,二伯父苏岩刚升任太医令,在宫里当差,俸禄还不够在西京买私宅,胡氏便带着长女苏荷和儿子苏承会,还在本家住着。

胡氏人还没住到西京,心可早就飞去了,成日里高昂着头,活像只骄傲的公鸡,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穿戴在身上,一见到人便要迫不及待炫耀,这对镯子,那根簪子又是宫里哪位贵人的赏赐。

不仅如此,胡氏还为人尖酸刻薄,说话向来是连讥讽带挖苦,每每还专挑人最痛处戳,实在是叫人亲近不起来。

可她和严朝闻的亲事能成,胡氏当居首功。

彼时得知严家有意提亲,耶娘都极力反对,甚至为了断了她的念想,禁了她半个月的足。

是胡氏,从中周旋,不厌其烦地劝和,加之她以绝食威胁,耶娘这才松了口。

当然,她也清楚地知道,胡氏为什么会帮她这个忙。

胡氏毕生夙愿,就是将女儿苏荷嫁进高门大户,当个尊贵的郡夫人,享一辈子清福。

无奈苏家小门小户,祖上又没出过什么大官,苏荷此时议亲,大抵只能嫁个跟苏家家境差不多的。

可自打她和严朝闻议亲的消息传出去,已经有两家均州官宦世家的郎君,来相看过苏荷了,美中不足的是,来的都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子。

若是有朝一日严朝闻再攀蟾折桂,那如意郎君还不是任苏荷挑选?

尝过了这场亲事带来的好处,胡氏自是不会放过这夙愿达成大好机会,所以才倾尽全力来促成。

今日不请自来,想必也是按捺不住,生怕中间有什么闪失。

如今得知她要退亲,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啊。

……

林氏眼神示意胡氏身后的侍女退下。

苏崇抬眼看了看这位不速之客,皱眉道:“二嫂来得不巧,我与夫人,有话要同徵儿说,还请……”

“不是在说徵儿的亲事吗?”胡氏径直打断,自顾自找地方坐下,“我也替她着急呢!要我说呀,毓秀妹妹还是抓紧些,赶紧备些回礼给严家送去,这多好的亲事,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只有成全的份儿,哪能由着孩子的性子胡来呢?她不懂事,咱们大人不能也不懂事。妹妹若是无从下手,我去替你操办也成。”

说完又转向苏韵,“徵儿你也是的,马上就要嫁做人妇,还耍小孩子脾气,真要是把这亲事拖黄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下了逐客令人都不走,苏崇心中不快,可碍于情面又不好发作,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让二嫂费心了。”林氏浅笑道,“这门亲事,确实有许多不合适的地方,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妹妹可不要糊涂!”听到林氏竟也有意退亲,胡氏肉眼可见地急了起来,“严家郎君卓尔不群,又对徵儿情有独钟,徵儿不是也心悦他么,这样好的姻缘,断了岂不可惜?再说,夫妻相处,哪有舌头不碰牙的?你我都是过来人,好好劝说徵儿便是。”

林氏心里也拿不太准,扭头看向女儿。

退亲的事还没说完,苏韵只想快点将人打发走,直接拒绝道:“不必再劝了,徵儿心意已决。”

“心意已决?你才几岁?”胡氏却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嗤笑道,“我也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像你这个年纪,今儿个说喜欢红的,明儿个又会说喜欢绿的,哪里有什么不变的心意?”

拿年纪说事,似乎做晚辈的再有理,也能轻易化作幼稚的无理取闹。

苏韵盯住胡氏,忽地笑了,“听了二伯母的话,徵儿茅塞顿开,怪不得最近看严朝闻,越看越不顺眼呢,八成,也是不喜欢了吧。”

胡氏一怔,随即不自然地干笑两声,“这孩子,说的都是气话。”

苏韵摇头,“不是气话,是真的不顺眼,一看到他,都恨不得拔下簪子,朝他身上戳上几下的程度。”

胡氏不死心,把手中团扇往面前案上一搁,“全家上下,谁不知道你从及笄起,便每日追着严家郎君,‘朝闻阿兄’,‘朝闻阿兄’的唤?”

“这又说明不了什么。”苏韵似笑非笑,“香尘堂姐也是这样唤他的。”

香尘是胡氏女儿苏荷的小字。

这一句接着一句,呛得胡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接连猛咳了好几声。

林氏盯着女儿,心下只觉得奇怪,这要搁在以前,她心里那点不痛快,早就挂在脸上了,如今面上却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沉默许久的苏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二嫂,你有操心徵儿的时间,还是多考虑考虑香尘的亲事吧,香尘比徵儿还要虚长一岁呢。”

“不急,不急。”

胡氏随口应着,端起案上的饮子,慢慢抿上一小口,待到心里重新有了应对,这才放下杯子,苦口婆心道:“徵儿啊,你还小,体会不到,这女儿家的前程,全都系在夫君身上,可放眼整个郧乡县,哪还有比严朝闻,更有前途的郎君了?”

苏韵心里快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前程全系在夫君身上,过得好坏全凭枕边人良心,运气差些的,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然,她倒也不会真的这样说。她笑笑,慢条斯理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郧乡县没有,我便去西京找,西京人才辈出,不怕找不到如意郎君。”

“先不说你能不能嫁到西京去。”胡氏拿出杀手锏,“即便真有这样好的亲事,你就舍得远嫁,丢下你耶娘?你耶娘可只有你一个女儿。”

苏韵果然顿了顿,抬眼看向耶娘。

阿耶额前和鬓间,不知何时,已出现丝丝银发,阿娘似乎也比她印象中消瘦了几分。

她心头一紧,快步上前走到林氏身边,轻握阿娘的手,“那我就把阿耶阿娘,都接到西京去。”

林氏闻言哑然失笑,“净说胡话,哪有带着耶娘嫁人的?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苏韵满不在乎,“那让他们笑便是,我才不在乎呢。”

见她油盐不进,胡氏急了,转向苏崇,“三郎,难道你们要由着她退亲?你们就算不为她考虑,也要该苏家未出阁的女儿们想想啊!”

苏韵是三房独女,苏家未出阁的女儿,除了她和堂姊苏荷,还有大房家的幺女苏璎。

可苏璎还未及笄,且自小体弱多病,一直养在懂医理的祖母院子里。

苏崇不疾不徐,明知故问道:“二嫂是怕,我们退亲,会影响香尘的亲事,害香尘嫁不上好人家?这倒是我疏忽了。”

胡氏哪里肯承认,嘴硬道:“没有的事,这不是,这不是还有苏璎吗?”

“还是二嫂想得周全。”苏崇也不拆穿她,频频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不过,苏璎还小,等她议亲的时候,怎么着也是几年后了,没人会把事情记那么久的。”

胡氏忙摆手道:“欸?话可不是这么说!三郎可知,西市卖胡饼的周家幺娘,三年前被夫家休了,灰头土脸回了娘家,直到现在连门都不敢出,还不是怕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女儿家的声誉,可是一点也糟践不得。”

闻言,林氏有些不悦,眉头蹙紧,“这退亲和被休,区别还是挺大的吧,再者说,也是我们要退的亲。”

“二伯母有所不知,”苏韵突然开口道,“周幺娘是因为身患恶疾,才被休的。她不出门哪里是怕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她是缠绵病榻,根本下不了床。有些市井妇人平日里闲来无事,就知道聚在一处胡乱编排人,二伯母可不要胡乱听信才是啊。”

虽然这话听着有指桑骂槐的嫌疑,胡氏却也只能暗暗咬牙,不等想出下话,又听苏韵道:“二伯母,您头上这步摇,可是新鲜物件,难不成,又是宫里贵人赏的?”

胡氏见她直直盯着自己的头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支崭新的鎏金步摇,心中愠怒稍稍退了些,“是啊,你倒是眼尖。”

“可真好看!”苏韵面露痴色,赞道,“瞧这款式,这质地,一看就是好东西!”

听她这么说,胡氏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得意,强压嘴角道:“还是你识货,你二伯父说了,这还是今年石洲的贡品,就这么一支,上面镶嵌的都是上等珊瑚和松石,圣人赏给…”

说到一半,胡氏倏地顿住。

怎么说到步摇上去了?

再一抬眼,瞧见少女面上狡黠笑容一闪即逝,胡氏登时恨得牙痒痒,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胡氏清了清嗓,试图将话题往回转,“这些呀,到底都是些身外之物,嫁个有前途的夫君,你想要多少好看的簪子、步摇,也都是有的。”

苏韵忙不迭点头,“二伯母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以后的夫君,也得有本事,能送我独一无二的首饰才行。”

胡氏气得说不出话,袖子里的手指节都捏白了。

她口干舌燥地说了这么半天,自认为戳的都是要害之处,可几个回合下来,倒好似拳拳都打在棉花上,自己累得够呛,对方不痛不痒。

原本还以为,苏韵说要退亲,三房夫妇怎么也要犹豫几分,谁知一家三口竟同仇敌忾,齐齐调转枪头对准了她,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再说下去,也难有结果。

女儿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叫她就这么放弃,绝无可能!

胡氏眼睛转了几转,心下有了新的主意,缓缓撑膝起身,“哎呀!承会快要散学了,我呀,这就先回去了。”

本就是不请自来,自然没人张口挽留,不过胡氏也没心思在意这些,出了门便拉过心腹侍女,窸窣耳语几句,看着侍女匆匆离去,这才长舒了一口胸中闷气。

再说屋内,夫妇二人盯着女儿,迟迟不开口。

苏韵心中忐忑,耶娘不理解也是正常,毕竟他们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在他们眼中,大抵女儿朝秦暮楚,反复无常,所言叫人难以信服。

看来只能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了,希望耶娘不要以为她得了癔症才好。

她深吸一口气,“其实儿…”

“她既不愿嫁,这亲,便退了罢。”

林氏缓缓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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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踏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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