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和彩妮告别梅芳慢吞吞地往回走，一路上林珑都在回想刚刚她和梅芳的对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柳医生帮忙看了呀，给我儿子出了治疗方案，药吃了，仪器也上了，人脱离了危险期，生命体征平稳下来了，但总是不见醒，我想着，可能普通人跟你们异能者还是不太一样，体质没那么强，你看你们，头天还一身的伤，第二天一早就活蹦乱跳了。”
“还是大集团好啊，这么快就把针对魔人受伤的药物给研究出来了，没有你们公司给的药，我儿子也撑不到今天。”
有特效药，还有柳彦林的异能在，人怎么会一直不好呢，还是说柳彦林的异能只对异能者有用？
“像我丈夫就因为拿不到特效药，没两天就走了，不过我也不能太贪心，这是他的命，你们能破例救我儿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为什么梅芳的丈夫没有特效药，是因为现在药物紧缺吗？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林珑和彩妮回到了基地。
楼道口，柳彦林已经抱着药瓶等候多时了，他很后悔餐桌上对林珑说的那番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来道歉。
“招...招娣。”一开口柳彦林就暴露了他的紧张。
“柳医生！”林珑一直在思考梅芳丈夫和儿子的事，而这些疑问恰好都有一个交汇点——柳彦林。
此刻遇见他，林珑表现得十分惊喜，她准备趁此机会把事情搞个明白。
眼前人的反应出乎意料，柳彦林仔细观察着林珑的面部表情，她展现出来的开心不似作伪，看起来好像并不介意之前闹的不愉快，柳彦林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担心会在林珑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们去哪了，我等了你很久。”
“我们去散步了，遇到梅姐，跟她一块聊了会天。”林珑想把话题往梅芳身上引。
“招娣，我是来帮你做治疗的，你的异能对这些淤伤没用......”柳彦林完全没有在意林珑话中出现的人。
“梅姐真可怜，丈夫去世了，儿子也一直昏迷不醒。”林珑决定继续加把火。
“......”柳彦林顿住，舒展的眉头立刻锁紧：“她怎么对你说这些，招娣，你不要管她，集团已经帮了她很多了，只是魔人造成的伤口比较特殊，容易感染，恢复周期相对长，普通人确实很难挺过去。”
“可集团不是已经研制出来特效药了吗？中午阿吉才给我用过，效果好像很不错，还有柳医生，你这么厉害，难道也治不好他们吗？”
“...集团的药物...主要是给异能者研发的，普通人用没有太多效果，而且我的能力也有限，没法治好每一个人...”面对林珑的追问，柳彦林笑得有些勉强。
骗人，林珑瞬间就能识别出来，他在敷衍自己。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没什么说服力，柳彦林直接岔开话题，他正色道：“其实...招娣，我要跟你道歉，晚饭时我说的那些话是...是开玩笑的，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对不起，我...”
林珑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跟我道歉，简晔说的不对，给我治疗不是你的义务。”
委婉的不行，林珑打算上激将法。
“为什么？！”柳彦林惊愕地看着她，他不喜欢林珑的说法，好像她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集团的指示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和翠花会不会编入开拓者小队还没有确定，我们不是开拓者小队的队员，而你是开拓者小队的队医，你当然没有义务给我做治疗，就像你也没有义务给梅姐的丈夫和儿子做治疗一样。”
“不，不，当然不是，你怎么能跟这些人比？！”柳彦林连忙否认，“你们一定会编入开拓者小队，我可以保证，等我们回集团总部，我就去跟他们提，他们不敢不答应我，真的！”
好，这下林珑可以确定柳彦林的异能不是不能对普通人使用，而是他不想使用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柳医生你是不是也答应过梅姐会帮她儿子做治疗，可他现在还没醒！”
“这是两回事招娣！梅芳的儿子我只是答应会给他用特效药，你也知道治疗代表着什么，我的异能怎么可能给这些普通人用！”
“为什么不可以？”
“招娣，人和人之间是有阶级之分的。”柳彦林苦笑着说，“你以前生活的环境太…太单纯了，这世界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
“就像富翁不会把钱分给穷人一样，我们的异能也不可以随便给人用，怀璧其罪，你甚至都不能在他们跟前暴露。”
“越是处于社会底层，人的劣根性就越大，一个只有富人的街区，是不会发生抢劫盗窃案的。”
“所以，你是因为看不上他们，才不给他们用异能的？！”林珑想过很多种原因，唯独没想到是这一种。
“招娣，你很幸运，异变让你脱颖而出，你不再是一个普通人了，你也要改掉你的思维方式。”柳彦林突然觉得他跟林珑之所以会起冲突，完全是因为两个人的思维差异太大了。
“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吧！”柳彦林叹了口气，“是时候让你明白世界的运行规则了。”
“你以为，针对魔人的特效药为什么能在数天之内研发出来？原因是什么呢？你有想过吗？”
林珑摇摇头，这个问题她没想过，也完全不了解。
“是因为短时间通过大量的样本，做了大量的实验。”
“大量的样本？”林珑好像猜到了什么，“那些被魔人伤害的普通人？”
柳彦林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开口：“是。”
“之前镇上受伤的居民也好，梅芳的丈夫也好，都是。”
“不只是沙头镇，这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城市，无数的小镇，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没有麦迪森，也会有其他的公司、组织、机构。”
“招娣，不要觉得我们很残忍，他们其实别无选择，如果不用还在试验中的药物，他们根本就没有药物可以用。”
“那梅姐的儿子呢？”
最初的震惊过去，此刻林珑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滑稽可笑，以为只要保住她的小命，只要坚持不懈地寻找，就能跟林知晓团聚，她以为自己面临的，是魔人的袭击，是人类的恶意，但其实远远不止，林珑面临的，还有无数罩在她头顶的大手，而她抬头，还以为是广阔的天空。
“梅芳丈夫的病情恶化得很快，他试验的那组药物正好是集团的一个失败品，没过两天，她儿子也受伤了。梅芳每天都要负责记录伤者的用药情况和身体反应，她大概猜到我们是在做药物试验，所以她儿子受伤的时候，她立马就来找我，半哀求...半威胁。”
“大多数人的思维都是局限的，如果梅芳把我们做药物试验的消息抖出去，不利于麦迪森集团日后在沙头镇站稳脚跟，这里的镇民，以后还需要他们参与到基地和工厂的建设中来，同样的，麦迪森会给他们庇佑，他们会成为集团的一份子，只要牺牲掉他们中的少部分人，就可以达成双赢的局面。”
“她在利用你，招娣。梅芳什么都知道，她是故意对你这样说，她儿子一直不醒，她着急了，又不敢对我发作，她想试探你，如果你能帮上她自然好，帮不上，她也没损失。”
“招娣，离她远点，不用理会她，她儿子现在的昏迷，是我故意为之，实话告诉你，她们母子两个，简昀简晔都没打算留，等我们小队撤出沙头镇，就会以随队的名义把她们从沙头镇带走...处理掉。”
“集团不需要会威胁他的员工。”
柳彦林面色沉若寒潭，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站在台阶上，自上而下俯视着林珑，眉宇间带着一种睥睨的审视，似乎要透过林珑的皮囊洞察她的内心。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柳彦林想，如果林珑还不懂，那就当他看错人了，也许她并没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
“我知道了。”林珑坦然迎上柳彦林的目光，“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彦林，谢谢你告诉我，之前是我太狭隘了。”
注意到称呼的变化，柳彦林浑身笼罩的阴霾一扫而光，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招娣，你的异能注定你不会平凡的，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给了林珑几颗活血化瘀的药物，待她吃下后，柳彦林向她伸出手，林珑自然地上前握住，等待他的异能注入身体。
缩回手，柳彦林仍然嘴角噙笑：“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人鱼很不好对付，祝你们明天一切顺利。”
林珑逆着光微微偏过头，神情在柳彦林看来透着小女儿的无限娇憨，他觉得这才应该是他喜欢的，她本来的样子。
一场对话下来彩妮听得云里雾里，抬头发现林珑的脸上仿佛套了一层温柔面具，表情含羞带怯，眼神却锐利冰冷，透出几分淡淡的嘲讽。
回到房间，彩妮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你喜欢柳医生吗？”
“当然了，送上门的肥肉，谁不喜欢呢？”林珑高深莫测地跟彩妮对视一眼。
彩妮后背发凉，总觉得姐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她单方面替柳医生默哀三分钟。
所以啊，人和魔人到底哪个更可怕呢？魔人固然伤人害人，但使成千上万人受到压迫的是人，造成成千上万人死于非命的也是人，魔人吃人，人难道就不吃人了吗？
也许当魔人也学会隐瞒、伪装和欺骗之际，人反而会把它们当神供奉起来呢！
林珑接触到的世界越荒诞，她就越觉得自己跟妈妈完全有可能生活在一起，哪怕林知晓已经彻底成了魔人。只是她还太弱了，没有那个悲天悯人的能力和当救世主的闲心，她只知道，人要想快速变强，是需要跳板的。
柳彦林，我没有让你失望，你会让我失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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