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宿舍楼关了电闸，只剩绿化丛边的路灯发着幽暗的光。
秦执站在阳台，小声跟他哥打电话说话，“哥，李雯说想约我们这周末见。”
“这周末？这周末我可能没办法去呢宝贝，我跟她说说看能不能改一下时间。”江允镜此刻正在电脑桌边构思沙画内容，用电脑软件模拟成像。
“这是她第一次定时间地点，要改的话......估计不太方便。”秦执轻轻蹙眉，道，“哥，你不用每次都陪我去，你有事就忙着，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哈哈，是啊，宝贝儿确实......不小。”江允镜在电话里哈哈大笑，全身笼罩的疲惫感此时都消散了不少，他打趣道。
“......好想亲你。”秦执抿着嘴，有些可怜道，“今天才周四。”
“想你啊想你啊宝贝，好好学习，周五我来接你。”江允镜呵呵笑着，眼睛弯弯的，知道的是他在和男朋友打电话，不知道的以为他对着工作笑得这样甜蜜，估计是个傻子。
江允镜挂断电话之后，想了想还是发信息问了下李雯，他倒是不担心秦执被李雯带走，只是说他想和秦执多待一会儿，每个周就那么点时间腻歪，还得除去秦执写作业的时间。
待不够。
信息刚一发出去，李雯那边秒回：小江啊，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孩子跟小执年纪差不多大，我想着小执来这儿可以陪人说说话，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沟通无代沟嘛。
江允镜：谁家的小孩？
李雯：不知道，是来这边找工作的，孩子挺可怜的，我让他在我家暂时住下了。
江允镜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忐忑不安，他继续问：他叫什么？
李雯：陆择信。
江允镜：周天不行吗？阿姨。
李雯：周六是他父亲的忌日，我趁着小执来家里，让他父亲看看他。
江允镜一看这话，心里莫名生出些讽刺：阿姨，当初你送秦执寄人篱下的时候，他父亲是什么态度？秦执对你们一点好的印象都没有，估计他也不喜欢秦执，你把秦执带到家里面去也没什么用。
李雯久久没回复他。
江允镜：阿姨，其实我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许姗说你一直在寻找秦执，说明你心里对秦执有担忧有爱护，说明秦执能讨得你的喜欢，把人送出去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被人退回几次了，你还是执着于把秦执往外推？你心里真的就舍得他一次又一次遭受别人的白眼和打骂？相反，其他两个孩子不懂事不听话，你要送也该从那两人里面选啊，人怎么会舍得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出去呢？
过了好久，李雯才回复他：因为他父亲不相信小执是他的种，我年轻漂亮，他父亲总是疑神疑鬼，以为我在外跟别的男人有一腿，小执才生下来刚足月他便想要把人掐死，我百般阻挠才把孩子留下，后来家里贫困，我偷听到村里其他男人策划着卖自家孩子，我担心他父亲会偷瞒着我把孩子卖了，所以我找遍了所有想要小孩的亲戚，把小执送过去，但小执不爱说话，不懂得讨人喜欢，别人嫌他太木讷，我当时真没办法小江，我不管怎么做都是错，小执现在不认我也是我应得的。
江允镜：那你还想把秦执带回家里让他父亲看看？
李雯：那毕竟是他父亲，他再怎么否认也抹不掉这个事实，乡下的习俗就是孩子得给亲人上香，以便能够获得去世亲人的保佑。
江允镜：什么保佑，你倒是不怕他父亲当鬼报复秦执。
李雯：小江，这是习俗，要是不带小执来，我心里总是忧着，你能理解吗？
江允镜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他知道再怎么说都没用：我倒是不在意，不过阿姨，秦执就算去了，也不会点香，你别勉强他，不然他将会摔门就走。
李雯：我知道的。
江允镜一夜没睡，连着把周五的工作一起做了，将周六的培训会提前了半天，腾出来周六下午的时间。
周五下午放学，江允镜提出下午一起去，但秦执一眼看出来他很疲惫，于是让他在家里休息，说他自己去就行。
秦执周六睡到自然醒才出门，江允镜没和他一起，他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心里烦躁极了。
李雯开车在小区门口接他，秦执慢慢悠悠地靠近车辆，丝毫没注意后排车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一上车，秦执感觉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他仰头往后视镜一看，那是一双饱含算计和阴谋的诡异眼神，秦执整个人忽然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珠子，呼吸急促，幼年的阴影蓦然出现在眼前，他尽力平稳呼吸，对着李雯道：“他是谁？”
没等李雯开口，后排车座上的人突然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陆择信，很高兴见面。”
秦执闭了闭眼，对李雯道：“前面路口左转停车，我去上厕所。”
李雯点头。
秦执一下车随便找了个咖啡店进去，他关上洗手间的门，双手抱着头顺着墙慢慢蹲下，身体不住地颤抖，幼年的打骂仍旧历历在目，他以为过了这么久早就应该忘了，但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心里还是发怵。
他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半天没敢打出电话，却不想电话铃声响了。
秦执摁了接听。
“宝贝，开门。”门外和电话里同时传出熟悉的嗓音，秦执迅速站起身，打开门，江允镜站在门外朝他笑着，歪着头，“不哭啊，哥在呀。”
“哥你看见他了？”秦执神色纠结，望着江允镜一脸无措。
“啊，看见了。”江允镜上前一步抱了抱人，轻轻拍背安抚道，“没关系，我在这里，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秦执闻着熟悉的香味，鼻头一酸，捧着男人的脸亲了会儿，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他尝到了，咸苦咸苦的。
江允镜抱着他，不停地在耳边亲吻，“没事的宝贝，我知道你现在难受，咱回家好吗？”
秦执摇头，“他知道我们住那里，他会骚扰你的。”
“嗯，那咱们歇会儿，出去警告一下？”江允镜伸出拇指抹了抹秦执眼角的泪水，温柔道。
“哥，我好麻烦，我害你担心，害你劳累，害你花钱......”
“没有，你怎么会是麻烦呢？我需要你，我恨没早点带你一起啊。”江允镜踮脚亲了亲他的眼尾，“不哭啦，怎么越养越娇气了？”
秦执擦了擦眼泪，江允镜牵着他慢慢走出去，在店内找了个角落位置，拍了拍秦执的肩膀让他在原地等，自己出去把人叫进来。
不一会儿，四人围坐一张小木桌，江允镜招手点了四杯咖啡，不紧不慢地开口问：“找我？”
陆择信抿了口咖啡，道：“只要你给我钱，我立刻离你们远远的，此生不打扰。”
李雯在一边疑惑地挠头：“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他妈就是那个赌鬼。”江允镜嗤笑一声，手指有下没下地敲击着桌面，望向陆择信，平静道，“当初你妈也这么说，果真是一丘之貉。”
“我跟她不一样，我说到做到，只要你给我八万。”
“八万？你想钱想疯了？”秦执仇视地盯着他，“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江允镜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又道：“可我挣钱也不容易，为什么要给你？”
陆择信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他赖皮道：“如果你不给我，我就天天跟踪你们，扰得你们没法儿正常生活，他不是在二中念书吗？也别念了。”
江允镜和秦执神色未动，倒是李雯在一边急个不行，她连忙道：“我给你，我给你，你拿着钱快回去还债，别再出现在泗州了行吗？”
江允镜冷下脸，道：“给什么给？钱在银行，他有那本事自己去抢，你别管这事阿姨。”
李雯脸色难看，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吞了吞唾沫也就算了。
“江允镜，你难道忘记了当年你妈死后你是怎么求着陆笙给你一口饭吃的吗？我的剩饭好吃吗？”陆择信气势上虽然不占上风，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暂时忘了，自己什么都不是。
“还有你，秦执，要不是陆笙把你捡回来，你还活得到这时候？”
秦执目光如刀，呵斥道：“闭嘴。”
江允镜笑了笑：“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在你家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所以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还要上赶着给你拿钱？”
江允镜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气场压迫力十足，陆择信半天没吭声。
“阿姨，别随便带人回家了，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江允镜站起身，垂眸打量着陆择信，“别让我逮到机会，不然就跟你妈一样蹲局子去吧。”
随即他牵着秦执的手径直离开。
“哥，陆笙也找过你？”车上，秦执小声问。
“找过，她没钱了自然就想找我，我可是棵巨大的摇钱树，宝贝喜欢我不亏。”江允镜开玩笑道。
“哥，你别瞒我……”秦执抿着嘴唇，眉头紧锁。
“知道啦，陆笙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估摸还有一年吧。”
“你在他那儿待过几年？”
“没多久，就我妈去世那段时间。”江允镜句句回应。
“为什么你要待在陆笙那儿?”
“因为家里没人啊，我妈就剩陆笙这个妹妹了，自然就把我交给她啊，其实当时我完全可以外出讨生活了，只是身体不行，生了场大病。”
秦执一听到这里，眼里泪水再也盛不住了，陆笙肯定不会给他买药，更不用说带他去医院，他哥完全是靠着顽强的生命力硬撑过来的。
“哥，我有点难受。”秦执哽咽地说，“我一想到你当时过苦日子时一个人咬牙撑过来，现在也没落到过清闲，我就好心疼。”
“我当时有你，可你却谁都没有......”
“哎呦宝贝儿，这多大个事儿嘛，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你不是爱我吗？”江允镜靠边停下车，倾身去抱秦执，语句轻佻，“宝贝儿，说你爱我。”
“我、我爱你。”秦执委屈地说，他捧着人的脸轻轻落下一吻，“我很爱你。”
“嗯，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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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陆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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