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法则中有许多互利共生的关系。
就像鳄鱼捕食,有一种体态小巧的鸟经年盘踞在它附近,以清理鳄鱼口中残物饱腹。
祸蛇出没的方圆五里,有一种名叫鹭公的妖兽相伴而生。
长一二丈,体覆金鳞,其力大无穷,腾空上下,鸷猛异常,以人皮肉为食,却惧人骨。
祸蛇化形,剥皮拆骨割肉,分工细致;鹭公啃食边角残肉,乐在其中。
“原本村镇下一站有鹭公所栖,普通人看见凶猛巨兽自是掉头就跑,一来一回,太阳下山,便是其为刀俎,彼为鱼肉。”
“不过他们料想不到,我和师姐一路过来,处理的干干净净,大可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千算万算,没算到你们会被哄回来。”
她这一提,林仲惊又想到了不堪回首的那些事。
咬牙道:“那村外的粪坑是怎么回事?”
向小园叹惜道:“周围村落接连遭殃,想来这个村子里的人常年外出奔走,在什么地方偶听过这类精怪,知晓其天生畏惧泄物,于是鼓动村民在村寨外挖了深坑。”
“不过此法并非万全之策,一些修行过胜的祸蛇可以短暂忍耐泄物的沼气,由它先剥皮化形,再为其他同族寻找皮相容身。”
她指着坑里一具干瘪瘦弱的幼童尸体,赫然是为林仲惊引路的干瘦少年,道:“白天它混在孩童堆里隐藏气息,我与师姐一时不察,酿成此等惨剧。幸好,紧赶慢赶救回一条人命。”
一想到自己白天对着个茹毛饮血的怪物作威作福,颐指气使,小少爷脊背发凉,猛打哆嗦,身上的肉跟着荡漾。
祁薇察觉他面色不济,心下猜了个七八,凑上前揶揄道: “林少爷好生厉害,还没修仙呢,就能指使如此妖物为您忙前忙后。”
血淋淋场景又一次浮于脑海,冲击林仲惊脆弱的小心脏。
他稍稍缓和的脸又是一白,嘴唇颤抖,鹌鹑似的杵着,不敢多看多说。
一偏头,瞥见祁薇唇角噙着笑意,眼神恶劣。
登时明白自己被戏耍了。
又羞又恼,气成皮球,滚到向小园身边,不再自讨没趣。
等葬了一村老少,收拾过残垣断壁,已然天亮。
三人稍作歇息,整装出发。和两个傀儡人偶一东一西,背道而行。
“我们还有多久到山门啊。”
走了大半上午,没有侍从服侍左右的小少爷亲自抱着行囊,跟在两姐妹身后,穿林跋涉。
他擦着脸上不存在的汗,弯腰撑着膝盖,长叹道:“我是真的走不动了啊。”
向小园道:“这就到了。”
“到了?”
林仲惊看着眼前这片绿淙淙、空旷旷的林子,一头雾水。
“门在哪儿呢?”
祁薇抬手一指:“门在那儿呢。”
林仲惊不可置信:“你说这个?”
眼前的‘大门’,甚至不能用‘门’来定义。
分明是两长一短三根烧火棍,野林子里随手一插,敷衍了事,还没一人高。
唯一撑得起‘历史悠久’这四个字的,恐怕只有烧火棍上爬满的青苔,和糟粕的树皮。
毫不夸张,林仲惊觉得这‘门’甚至经不起自己一脚飞踹。
“不是大宗门吗?”
“整个山都是我们的地盘,你说大不大。”
“奇珍异宝?”
“我和师妹可是百年不遇的修仙根骨,放在外面可都是有价无市,万人争抢的好苗子。”
实属‘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林仲惊想起来乞丐打过的包票和他一路吹过的牛,不禁大呼上当,心里冷笑。
背上布包,掉头就走。
“就此别过!”步伐矫健,没一点累的模样。
他的声音重着另一道声音,娇柔婉转。
“小七。”
林仲惊闻声回首。
只见烧火棍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美人,犹如画中走出般。
美人柳眉如黛,眼波流转。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眸微垂,半靠半倚在烧火棍一侧。
她一手叠起枕着脸,另一只手轻捻酒樽,薄衫下漏出半截藕臂,越过烧火棍轻垂。
荒山野岭平地冒出个美艳女子,林仲惊颤声道:“有,有,有女鬼。”
祁薇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躬身弯腰道:“掌门师叔。”
“怎么不进来。”兰屿笙撑着宿醉昏涨的头,几缕青丝垂面,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假象,极具迷惑性。
祁薇瞥了眼身后,比她高出半头的小少爷狗狗祟祟从她后头探出脑袋,双眼睿智。
此情此景,不言而喻。
兰屿笙这才恍觉祁薇身后还有一人,抬着眸子,视线越过祁薇,不动声色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半露的剑穗上:“拜山人,恭候多时了。”
笑语晏晏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的多。”
‘不然呢,难道还是小乞丐的阿爹、阿爷来么?’
花钱买仙缘这件事不算什么光彩,虽然钱货两讫,并非全然来路不正。但林仲惊初来乍到,摸不清仙人脾性,恐有唐突,有意遮掩过往,避重就轻介绍自己名讳来意。
林中惊指着烧火棍的‘门’,艰难开口: “照阳山不是大宗门么,这也太……节俭了。”‘寒碜’这两个刻薄字眼在嗓子里打个转,最终换了个稍微委婉的表达。
“什么照阳山?”美人掌门奇怪的瞥了眼林仲惊:“我们是天衍宗。”
林仲惊愣住。
“来了即是有缘人。“
他被兰屿笙上前拉住,登时酒气扑面,梨花香拂来。
月白山庄经年从商,往来商户络绎不绝,林仲惊也算在久浸酒场,对这类气味再灵敏不过。鼻尖稍动,就闻出酒香醇香浓厚,不似凡品。
兰屿笙道:“你信物上的封印,与我派师门秘法同宗同源,这儿就是你要来的地方呀。” 边说边走:“不踏进去瞧瞧,怎么知道来没来对。”
林仲惊有一瞬间恍惚,再回过神已经被她牵着,一脚踏过‘门’。好似刚才醉人心意的浓酒也把他醺醉三分。
可林小少爷驰骋酒场,千杯不倒。
他心里打鼓,暗道:‘完了,怕不是又进什么妖怪窝了吧!’
“我要回去!”
踏入那‘门’后之地没来得及细看,林小少爷临阵倒戈,冒冒失失往回迈,一脚踏出去,失重感袭来,等站稳身形,抬头再看,整个人都傻住了。
明明前一刻晴空万里,翠竹幽林。此刻却是眼前漆黑一片,深邃不见边界。
脚下踩着虚无,头顶飘渺无一物。
他错愕转身,惊然发现这片区域里唯一的东西,竟只有方才吐槽的‘三根烧火棍’,依旧屹立不倒。
穿过孤零零烧火棍回望,也是一片虚无。
空无一物的烧火棍后面,飘出兰屿笙婉转莺啼的声音,带着涔涔冷意,不怒自威:“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什么要紧的东西落下了么?”
这可怎么办,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是羊入虎口,已难脱逃。
他惴惴不安,一只脚先伸过‘门’,踩了踩地面,实心的。
再把头探出去,兰屿笙等人静站在外面。
祁薇挑眉,看弱智般盯着他。
缩回头,又是一片虚无。
这下可以笃定,门里门外显然是两个世界,没承想里倒歪斜的‘烧火棍’当真是个入口,外面的世界果然诡谲多变。
掌门从善如流,问:“东西找到了么?”
此语落在林仲惊耳中,分明是磨刀霍霍,杀意腾腾的一句‘命还要么?’
林仲惊两只脚踏出门,乖顺道:“不打紧,其实不找也行。”
兰屿笙为他的能屈能伸而忍俊不禁。
诚然,事实证明,有些结论还是言之过早。
譬如面前几间瓦舍房屋,稀稀疏疏聚在一起,屋舍前地上插着块粗制滥造的木板,上几笔剑痕刻着‘天衍宗宝地’五个狗爬大字。木板上不知被谁恶趣味的放上一捧烂泥,一朵孤零零的小白花朝众人招手示意。
骄奢惯了的林小少爷已经没有什么准确的词来形容这种状况了。
何止简陋!
何止破败!
何止狼藉!
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哀莫大于心死,凄婉向兰屿笙投去目光,意味明确‘我以后不会住这儿吧?’
自从离家独自讨活,小少爷的生活质量越过越差。
兰屿笙轻咳,道:“原以为你们脚程会慢一些,来的太过匆忙,你的房间还没收拾好,就先委屈住在别处吧。”
“小七,让他同你住在正道院,怎么样。”兰屿笙临时起意,把人往祁薇边上推:“你先带着新同门熟悉一下环境,明日起一同修习术法,你多照拂些。”
又朝向小园招手:“小园,同我来一下。”
看热闹的成了热闹,未等给自己推辞,不靠谱的师叔已然带着师妹,一个法诀遁走。
祁薇:……
“哇!”林仲惊:“咻的一下,人就没了!”
祁薇:蠢货!
——
正道院在主峰山间,需要攀上高峰。
祁薇领着林仲惊踏入连接宗门入口与主峰的传送阵,不消片刻就登于高处。
离开陆地,破屋瓦舍的模样开始片片瓦解,呼吸间变成另一番广袤景象。
这一幕像极了凡间戏法,却比逼仄空间里的戏法更加波澜壮阔。
林仲惊看得入迷,痴痴道:“原来是幻象,我还以为宗门只有那几座瓦舍。”
祁薇:“师叔说,山门世代守着秘密,只需恪守宗地,不需要多少机会出山,入山者也可不必。于是宗门内外幻境耸立,稍有不慎就会迷失。”
林仲惊:“是秘境宝藏么?”
祁薇:“不知道。”
林仲惊讪讪住口。
传送阵很快登顶,从主峰远眺,天衍宗连绵不绝的山脉冲破幻术,一览无余。
山峦起伏,行如巨龙盘踞于地上。山雾盈盈如巨龙之吐息,缓缓升腾。晨曦洒在山头,绿影间镀上金光,神秘而壮美。
林仲惊极少登高远望,如今美景入目,顿觉体内血液沸腾叫嚣,似乎已然能感知到仙者灵气汇集体内,目放精光。
管他仙山魔窟。如今一切安好,小少爷从不庸人自扰。
林仲惊一扫方才忐忑,语气雀跃:“这就是仙山?我已经感觉到体内轻盈,神清气爽。等我多吸两口。”他叫道:“哎,你先别走啊!”
祁薇白眼要翻上天际,懒得去理他大惊小怪。
她道:“山上多阵法,最好跟紧点,误踩到什么被打成筛子,你就曝尸荒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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