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左见问不出什么，也不追究。他又回到那半躺半坐的姿势，手里的那坛酒晃动之下能听见模糊的声音，像是快见底：“我不去，我劝你也别去。”
“反正宗门就是这么个宗门，山上也没什么东西可惦记。干脆不去就此跑了，也没人奈何得了你。”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叹息或者某种别的什么情绪，兴致不高。
“只差一步。只要渡过天劫，你就是结丹修士。你铁了心要走，受点伤又何妨？”
边易倒没想到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个法子来，失笑：“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我并非无牵无挂。”他索性将茶杯放去一边，又拿出两坛酒来。自己拍开一坛，又扔给郁左一坛。
郁左伸手接了，意外地看他。
“我师父就留了这么几坛千青水，也快喝完了。”他晃晃酒坛，笑一声：“我惦记我师弟。师傅的魂灯我也一定要带走。”
仰头灌下酒，辛辣的酒液穿过喉咙，辣的他险些呛了：“不论怎么样，我都不能自己就这么离开了。”
“惦记你师弟？早点干什么去了。”郁左咕哝一声：“你师傅的魂灯……我倒是说不准能帮你一帮。”
边易摇头：“不急。”
“你有数就行。今儿吴老头说了，半月后出发。你准备准备吧。”对面的人抱着那坛未开封的千青水起身，晃晃悠悠的出门去：
“别死在里面了！”
边易下意识扬声：“你这人，怎么还连喝带拿的？”
门外却已经没了声音，人已经走远了。
他笑着摇头，慢慢又喝一口酒，感受那辛辣冲鼻的味道在口腔炸开，缓缓吞下。
“不会的，”声音低沉在室内响起：“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我很清楚。”
……
不苦山一门练的都是忘鉴心法，算是天下最寻常心法的其中之一。他将筑基期的二重心法还有一些不错的武学册子都留给了庄飞白：“有不懂的，就去问你郁师兄。他拿了我一坛千青水，就算他不会，也会找人教你的。”
庄飞白捏着那些薄薄的册子，垂眸应声：“多谢师兄。”
边易将东西给了，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有遗漏，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往山上去，阳光穿过竹叶间的空隙落在他身上。
他正盘算走前还要打点什么，一种诡异的被窥伺感，让他警惕的瞬间停下脚步。
那道视线像是暗处钻出来的蛇鼠，判断不清什么情绪，一瞬间就消失无影，快得像是边易得错觉。
边易皱着眉头在空旷的山林中扫视。神识也悄无声息的发散出去，很快就铺满了周围数十丈地。
有上一世的经验，边易如今的修炼大多不过摸着石头过河，神识比寻常同等级弟子要强大许多，连五感也更灵敏。
神识扫过不远处竹屋时，白衣少年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正在竹林练扇。身型飘逸，动作轻灵。
“怪事……”
上上下下将整个不苦山都扫过一遍，边易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他咕哝一声。
晃晃脑袋，转身上山。
———
域外战场所在之地，离青阳宗万里之遥。寻常时候他们这些筑基修士定然要赶上十天半月的路。可这次，青阳宗下了血本，似乎是紧赶慢赶着要让他们早些到。连唯一算得上拿出手的楼船法宝也用上了。
边易枕着脑袋躺在船头甲板的角落，听见不远处的弟子两人正嘀咕：“去的晚了，只怕好处都落在别人手里了。”
“可不是这个理儿吗，难得这次师傅他们大气，看来此次当真是个大机缘！你我需得好好努力把握！”
他心底嗤笑，垂着眼睛晒太阳，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边师兄，”少女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他，小心翼翼的靠过来：“咱们呢，怎么办？”
来人正是郁左山上的师妹，名叫段烟。也是小小年纪就进了青阳宗，曾经和边易也是见过面的。
“不急，”边易笑了笑，声音端的很平稳。楼船船头刻有防风的阵法，他身在高空的船头上半倚着，连头发也没动一下：
“咱们就等，等他们到底要耍些什么花招。”
段烟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抱膝：“能平安回去就好了。”
来之前，郁师兄曾提过此行危险，让她跟紧边师兄。
郁师兄很帅，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但和山上所有人的关系都不近不远，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
段烟就时常看见有人想要来和郁师兄套近乎，都被他四两拨千斤的应付回去。到头来不但没多说两句，反而连下次见面的机会都少了。
但郁师兄是很疼他们的。他说的话，就算只有几个字，段烟都会记在心里。
边师兄是宗内唯一一个，和郁师兄关系好的人。她只在边师兄这里见过放松的郁师兄。
所以她一定要听郁师兄的话，好好跟紧边师兄。
小姑娘心里琢磨有得没得，缩成小小的一团，安静坐在他边上。
边易余光看见了，想起自家山上的那个少年，如今估计也差不多的情况，叹息一声：“放心吧。”
少女看过来，边易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落在脸上的微暖，声音很轻：“我师弟还在你师兄那押着，我会把你平安带回去的。”
“我答应过你师兄了。”
段烟眼睛弯了弯，像两个小月牙：“谢谢边师兄。”
边易正想点头，却听见一道雄浑的男声插进来：“带一个拖油瓶进域外战场，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段烟沉默着不说话，像是没听到。只是身体又往后面的船壁上靠了靠，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看不见。
边易懒懒睁开眼睛，看见来人，嘴角扬了扬：“我说是谁，原来是你。怎么，昔日的拖油瓶如今一朝翻身，数落上别人了？”
一身黑衣服的男人抱着剑，浓色的剑眉像是要斜着插进发鬓。他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你！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好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边易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什么？我变成什么样了就？”
杜寒松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上上下下打量他，片刻后，一甩头走了，像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段烟看他走远，又瞧瞧往前挪了两寸：“师兄，杜师兄他……”
“别理他，”边易嗤笑一声，闭上眼睛，又成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与此同时，青阳宗。
外头匆匆忙忙进来一小厮，脸色煞白，大喊着：“少爷！少爷不好了！你上次叫我看着的那个小子，被执事堂抓走了！”
郁左腾的一声坐起身，一把掀开了身上的人转身下了地：“你说什么？！”
他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就往外走，苍白的胸膛上仍带着暧昧的痕迹：“谁下的令？”
那小厮一边垂头跟着一边给他披上外衣：“有弟子告发，说他偷了东西。执事堂请示后依令将他带走审理了。”
“我说的话你没放出去？”
“诶呦少爷，我哪敢啊！早早就叫人递过话儿了！”
郁左冷笑一声，脚下步法飘逸迅捷：“好啊，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小动作，真当我是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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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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