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行程

徐苶遥状似癫狂,双手紧紧抱着头蜷缩着嘶喊。杨心问只觉的自己头发都让她喊得竖了起来,那声音听着叫人想起话本子里的厉鬼,可又带着点生者的悔恨和悲切。

石洞中只有哭嚎在回响。

徐苶平在旁边的牢房,他比他姐姐看起来冷静些,听到这话只是抬了抬头,眼里也跃动着奇异的光,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心青叶又不是毒草。”徐苶平冷道,“他如何死的?”

“大梁长老正在查,我尚不知缘由。”陈安道扫了他一眼,“我此番只是来问你们一句,此事当真是你二人所为?”

“自然。”徐苶平不知何时嘴角已经咧了开来,他抓着牢门,死死地盯着陈安道,“只有我们。”

“……师父……”哭嚎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徐苶遥跪在地上,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双手之中,“师父……”

“姐姐!”徐苶平厉声道,“师父会来救我们的!”

他突兀地打断了徐苶遥的话语,连杨心问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徐苶遥闻声浑身一颤,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再抬起头来,只是如铜像般弯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石洞里恢复了安静,之后无论陈安道再怎么刺激徐氏姐弟,对方都不再说一句话。知晓再这般下去也不过是无用功,陈安道便带着杨心问离开了石狱。

从阴暗处骤然走到光下,那日光便激得人眼皮都打不开。杨心问眯着眼,下意识抓了抓陈安道的袖子,而后走出两步,便一头撞上了棵古榕。

待慢慢张开了眼,才发现陈安道的额头也一片通红。

“师兄,你怎的不看路?”

“莫要说的像是只有我一人撞上了。”

杨心问松开了手,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那棵树旁边。他抬眼看着静默不动的陈安道,用手勾了勾自己的发尾,半晌开口道:“她好像真的挺喜欢大师兄的。”

树影摇曳,透过枝叶倾泻而下的光落在地上,似是破碎的鎏金琥珀。

陈安道望着在杨心问肩上晃动着的光点,轻点头道:“听大师兄说,他刚拜入山门之时,因为师父事务繁忙,他大多时候都是在云凌峰和徐苶遥为伴。他二人青梅竹马,徐苶遥对大师兄也确是情真意切。”

“那她为何还要对大师兄下药?”杨心问不解道,“若是早些说出来,我们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因为她觉得这就是对大师兄最好的选择了。”陈安道顿了顿,“他二人的事情也轮不到我们多嘴,此事你听听也便罢了,大师兄无碍,宗门对她也自有处理。”

杨心问瘪了瘪嘴,没劲地晃着脑袋:“我看她之前那样得意,结果现在一遇着事就开始喊师父救命,弄得倒像是我们欺负她了。”

陈安道轻笑着摇摇头:“那喊的是“救命”还是答案,眼下怕是说不准。”

二人慢慢地朝着山下走去。

杨心问跟在后头,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石狱里那一幕。他虽然打心底里觉得徐苶遥姐弟活该,也明白陈安道是想诈出对方嘴里话,可那一瞬间他竟也恍惚,以为大师兄真的死了。

他想到什么就要说什么,脚底下在草地上跳了两下,便轻盈地跳到了陈安道身边,散在肩上的长发跟着飘了起来,陈安道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扫过了自己的脖颈,一扭头就见杨心问瞪大的眼睛。

“师兄。”他由衷赞美道,“你刚刚那下真吓人。”

陈安道没什么表示,只是看了他一眼。

似乎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些歧义,杨心问又补充道:“特别好的那种。”

“没什么好的。”陈安道说,“你莫要有样学样。”

“我诓人的功夫不到家,怕是学不会。”杨心问跟个跳蛙样的在陈安道旁边蹦跶,从左左跳到右后,又从右后跳到左侧,最后又凑了上来,做贼样的小声道,“师兄,我包袱已经打点好了,我们几时启程?”

陈安道观他神色,颇有些出门踏青的悦色。

他本来想说些“不可掉以轻心”之类的话,但直觉说了没用,只能摇摇头,走了。

两日后,杨心问跟在陈安道身后,假借为母上香的缘由,跟着陈安道下了山。这倒也不算说谎,既下了山,又要经过城外小林,这香自然是要上的。

如今这城里,就属凶肆最多,几步一个棺材店,旁边就连着纸扎铺。杨心问在店里看了一圈,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香都不少,看得他头晕。

店老板许是有阵子没见过打扮还算干净整洁的小孩儿来他店里了。这家里但凡还有个喘气的大人,便不会叫孩子来这凶肆,而若家里最后一个喘气的大人也没来,那剩下的小孩儿也难得会有余钱来买这些金银纸锭,花圈祭香的。

杨心问也是头回买这些,不晓得价钱,那店老板瞧这小孩儿不懂行又有些余钱,自然是往死里敲。

“人在做,天在看。我哪里会用鬼神之事来诓你,半两银子当真算不上大价钱,我恤你年幼,但这香掉了价,我却怕你让逝者缠上,说你不孝不义,非得将你带走不可!”

店老板眉飞色舞的,像是货真价实的鬼上身。

“可真是敢说,半两银子,不说送葬的钱,便是救命的钱也不至于这个数!”杨心问确实不懂行,但倒是懂的讲价,不管店老板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诓他,他都半分不退道,“十文,多一文我都不要了!”

陈安道也不清楚这该是个什么价的东西,便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二人唇齿之间刀光剑影。

店老板只觉得失算。他初看这小孩儿相貌打扮,觉得不似贫苦人家的孩子,反倒有几分世家少爷的模样。谁知那嘴一张,牙尖嘴利得叫他想起村头叫卖烧饼的儿郎,饼不怎么好吃,但那嘴皮子是真溜。

到了最后,杨心问似是终于满意了。那老板呸了口唾沫,很是不耐地抓了把香拍在他面前,他正要接下,等在一旁陈安道垂眼看了看,开口道:“这香怕是不适合祭你阿娘。”

杨心问便问:“为何?”

“这是竹签香,拜神求佛时才用的。若是祭奠亲人,还是沉香或是回魂香较为合适。”

店老板倒并非有意,毕竟观音像比线香还是贵些,立马收了回来,指了指左边的柜子说:“那头上层是沉香,下层放的是回魂香。你自己拿,可别给我拿多了!”

杨心问冲着他冷哼一声,而后回身开了柜子。上下两层的香看着无甚区别,陈安道试着揣摩了一下小师弟的想法:“回魂香较沉香应当是稍贵一些。”

但杨心问没多犹豫,便拿了上头的沉香。

“我娘既已经去了极乐,那边不再叫她回魂多跑这一趟了。”杨心问说,“我不过是想烧香告诉她,我如今活得且有分人样,叫她不再担心。”

陈安道一时不语,望着他走出了店铺前的槛。

“这孩子瞧着张扬,心思却重。”陈安道心想,“进山门这些时日,还从未听他提起他阿娘如何走的,也不曾见过他伤心垂泪的模样。”

便连祭拜,都懂事得叫人心生怆然。

犹豫片刻,他还是抿了抿嘴,没有提醒他师弟,极乐乃是佛门用语,而他们修的可是长生道,善者所去乃长乐世界,十方净土。

在坟前祭酒上香后,他们便继续顺着河道前进。

十日后,二人乘船抵达平罡城。

平罡城在桡河下游,接洽浦江,是水上行商的关要,虽是战时,但因着靠近季家和长明宗,流民逃兵也不敢随意靠近,与山门一闭便不闻不问的临渊宗山脚情景很是不同。

杨心问之前虽已从他人口中听闻此处,但确实是头一回出镇子,周围商贩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米糖的甜香混着面食的鲜香,让中间那浓烈的酒味一焖,叫人口中生津。

商货更是玲琅满目,快塞了整一条街,南面北面各式各样的都有,分明也在北岱,便已是全然不同的一番天地。

杨心问瞧着一街角纳鞋的都不禁看直了眼,就这简单活计,出来摆摊竟也是赚得到钱的。莫说他娘,便是他自己那点拿不上台面的针线功夫,尚且能纳个鞋底,若是自己当初和阿娘来这里摆个摊,日进两钱都是——

“莫要东张西望。”只见已走出两丈有余的陈安道驻足看他,“不远便是平罡城,若叫守城的人瞧出端倪便不好了。”

日进两钱都是可能的,杨心问在心里头默默合计,走到了陈安道身边:“可是师兄,平罡城本就是商贾往来之地,来这儿的大多不是卖家便是买家,买家若不四处看看,货比三家,而是直愣愣地往城里走,反倒叫人生疑呢。”

陈安道闻言,觉得有理,便点点头道:“的确。”

得了回应,杨心问便越发蹬鼻子上眼:“师兄,不如我们装作去买成衣的样子,寻个店铺逛逛?你我二人都穿着山上的衣服,怪热的。”

“……你我现下穿的,都是大师兄自鎏秀坊买的锦缎裁成的衣裳,一只袖子便抵得上十几件成衣的价钱,你当真要换?”

财迷心窍如杨心问,闻言自然是笑道:“哪有人嫌衣服多的?”

陈安道无言以对,心中暗暗发誓,待回宗门后,必不能让师弟再这般近墨者黑。

二人在城外寻了件成衣店去,老板瞧见是两个孩子,只喝令他们别弄坏了他店里的衣裳,便在柜台前趴着睡了。

杨心问这辈子头回挑衣服,虽然店里合他身量的没几件,可也够让他觉得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了。

“师兄,你说我挑哪件好?”

“选你心怡的便是,只是纹样颜色别太招摇。”陈安道顿了顿,“还有,此行进平罡城,你便唤我兄长,你我二人装作一对富家兄弟,有些腿脚功夫傍身,家里是做布匹生意,此番出游,乃是出来历练,为族中生意寻些布匹的货源。”

杨心问点头应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反手取了件宝蓝色的绢衫放在身前比对,扬眉笑道:“这件如何?”

“尚可。”

他又取了件鹅黄色的袍服:“那这件呢?”

“不错。”

“好生敷衍。”

杨心问歪了歪头,见陈安道似是在想别的事,心生不快,伸手便去扳陈安道的肩膀。

看着对方略显茫然的神色,杨心问两眼一弯,朗声道:“哥哥,你瞧我穿哪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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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师门
连载中黄金乡 /